几人说话间,窗外的喧闹声像泼翻的沸水,“哐哐” 的锣鼓混着人群的哄笑,突然撞碎了客房里的安稳。时镜颜最先凑到窗边,推开半扇雕花木窗,冷不丁被外头的热气扑了满脸 —— 青石板路上挤得水泄不通,一支队伍正浩浩荡荡地穿过街心,前头是举着 “迎春楼” 牌匾的小厮,后头跟着吹拉弹唱的乐师,最惹眼的是队伍中央那顶八抬轿,轿身裹着绯红绸缎,缀满的金铃随着抬轿人的脚步叮当作响,晃得人眼晕。
“是花魁游街呢!” 时镜颜指着轿子里的人影,声音里透着新奇。轿帘半掀,露出个蒙着鲛绡的女子,身形窈窕,仅能瞧见一截白皙的脖颈和鬓边斜插的金步摇,可单是那朦胧的轮廓,已引得路边汉子们吹起了口哨,“花魁娘子” 的起哄声浪差点掀翻屋顶。
时镜知也走到窗边,瞥了眼便收回目光:“该是今年新选的花魁,听说今晚要在迎春楼开牌。” 他顿了顿,见苏翎芊望着轿子出神,咳了声补充,“这镇子的迎春楼是销金窟,每年花魁大选,都有富商掷千金抢初夜……”
话没说完,就见苏翎芊缓缓转过头,眉峰微蹙:“时兄,要不咱们也去瞧瞧?”
此话一出,客房里瞬间静得能听见铜炉里炭火星子爆开的轻响。时镜颜手里的帕子差点掉在地上,她偷偷打量苏翎芊 —— 对方眉眼清正,怎么看都不像会流连风月场的人,可那句 “去瞧瞧” 说得坦坦荡荡,难不成…… 苏公子竟是好这口?她心里刚冒出点失落,就见时镜知也皱起了眉,显然和她想到了一处。
苏翎芊见两人神色古怪,才反应过来,哑然失笑:“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指尖轻点窗沿,目光又落回早已走远的轿影上,“那花魁身上…… 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像蒙着层雾,瞧着鲜活,却没半点人气。”
方才她盯着轿中女子时,分明察觉到一丝极淡的妖气,混在脂粉香里若有若无,可细想又抓不住痕迹,倒像是错觉。
时镜知这才松了口气,原来不是他想的那样。时镜颜也跟着放下心,眼里又亮起好奇的光:“那我也去!”
“不行。” 时镜知想都没想就驳回,语气斩钉截铁,“迎春楼是什么地方?你一个姑娘家去不得。上回是误打误撞,这次绝不能再胡闹。”
时镜颜的嘴立马瘪了起来,像只被戳破的气球,耷拉着脑袋不吭声。
苏翎芊笑着拍了拍她的肩:“你在客栈等着,我们速去速回。若是真有古怪,回头仔细讲给你听。”
“好咧!” 时镜颜眼睛一亮,方才的委屈一扫而空,立马点头应下,那爽快的模样,倒让时镜知卡了壳 —— 方才还闹着要去,怎么苏翎芊一句话就乖乖听话了?他望着妹妹亮晶晶的眼睛,又看了看苏翎芊,终究只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窗外的锣鼓声已远,苏翎芊理了理衣襟,率先迈步:“走吧,去迎春楼看看这花魁,到底藏着什么名堂。”
时镜知拎起剑跟上,心里却暗忖:这镇子的妖物,怕是比想象中更会钻空子,连花魁大选都成了幌子。
客房里,时镜颜扒着窗缝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小声嘀咕:“肯定比话本里写的还热闹……” 她转身从包袱里翻出个糖糕,边啃边等,浑然不知那座看似喧嚣的迎春楼里,正藏着比荒宅妖楼更诡谲的陷阱。
暮色把迎春楼的朱红大门染得更艳,门前挂着的走马灯转得正欢,映得往来宾客的衣摆都泛着流光。苏翎芊抬手将折扇斜夹在指间,月白锦袍的下摆扫过青石板路,拂去沾着的细尘 —— 她特意选了宽肩的裁制,衬得身形多了几分少年人的挺拔,指尖将衣襟处的褶皱轻轻抚平,遮住颈间那点不易察觉的纤细线条。
身侧的时镜知已将长发用玉簪束起,墨色发带垂在肩后,配着他腰间悬着的佩剑,倒真像个游山玩水的世家公子。两人并肩走在人群里,偶有醉醺醺的宾客撞过来,只当是哪家结伴来寻乐的少爷,没人多瞧第二眼。
“这装扮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时镜知压低声音,目光扫过门前迎客的丫鬟 —— 那丫鬟正笑着引宾客进门,眼神落在两人身上时,只带着寻常的殷勤,半分没察觉异样。
苏翎芊微微颔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扇骨。她方才在客栈换衣时,特意将长发绾在发冠里,又用脂粉轻轻压了压眉峰,让原本偏柔的眉眼多了几分英气。
正说着,有个小厮凑上来,笑着问:“两位公子是来听曲还是寻乐?里头正好有空座。”
苏翎芊抬眼,折扇轻轻一扬,语气里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散漫:“听说今晚有花魁游街,来凑个热闹。”
小厮眼睛一亮,忙引着两人往里走:“公子来的正是时候!玉儿姑娘刚回楼,再过片刻就要登台了!”
随着人流往楼里走时,苏翎芊侧头看了眼身侧的时镜知,眼底掠过一丝浅淡的笑意 —— 方才在荒宅里还剑拔弩张,此刻换上这身装扮,倒真像两个寻常赴宴的公子,若不是腰间藏着的符咒和佩剑,几乎要融进这楼里的靡靡夜色里。
她抬手摸了摸发冠,心里暗道:等查清花魁的底细,解决了背后的妖物,再换回女装不迟。眼下这般,既能自在探查,又不必应付那些不必要的窥探,确实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