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天光微亮,窗外的云层被朝霞染成淡金,苏棠在一阵轻微的眩晕中睁开眼。
她没有惊动身旁沉睡的顾砚,只是静静躺了片刻,指尖轻轻覆上隆起的小腹。
胎动昨夜来得频繁,她知道宝宝在长大,也明白自己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随性而为。
她缓缓坐起身,动作轻巧得像一片落叶滑下枝头,生怕吵醒他——那个昨晚在病房里几乎一夜未眠、握着她手发誓再不让她受一丝委屈的男人。
可正因如此,她更不能让他看见自己的不适。
她披上真丝睡袍,赤脚走到床边那盆绿萝前。
叶片微微卷曲,边缘泛黄,是缺水的征兆,但土壤表面却看似湿润。
普通人看不出问题,可苏棠指尖轻触叶面的瞬间,便感知到根系深处的干涸与闷滞。
她拧开小喷壶,精准地洒在盆土边缘——这是她多年照料花店练出的直觉,也是她唯一称得上“金手指”的天赋。
星屿项目,是她以顾氏战略顾问身份主导的第一个独立提案。
不是挂名,不是陪衬,而是从选址、设计到技术整合全程操刀。
外界一直有风声,说她是靠顾砚上位的花瓶,董事会对她是否有能力扛起年度重点工程的质疑一直未消散。
可没人知道,这份规划的雏形,早在三个月前就已悄然萌芽。
那时外界关于她的传闻一直不断,唯一能让她平静的,是窗外窗台上那株被人遗忘的多肉。
它在寒冬中开出一朵淡粉色的小花,倔强得不像话。
她曾对自己说:“要是有个地方,能让每一株植物都被温柔对待,就好了。”
如今,她要把那个梦,变成现实。
七点整,新任财务总监李敏准时发来消息:“数据包已按您要求,提前半小时推送给全体董事预览。”
苏棠回了个“好”字,嘴角微扬。
她换上剪裁利落的米白色孕妇套装,遮住孕反带来的苍白脸色。
镜子里的女人,眼底仍有疲惫,但眼神清亮如刃。
她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施舍。
她要的是——尊重。
九点,顾氏集团顶层会议厅。
长桌两侧坐满了董事与特邀观察员,空气里弥漫着咖啡香与无声的审视。
张董一进门就冷声开口:“一个行动不便的孕妇,凭什么主导年度重点项目?这不是儿戏吗?”
赵教授推了推眼镜,语气克制却锋利:“情感因素可能影响判断力,尤其是在孕期荷尔蒙波动的情况下。我们不能拿集团数亿投资去赌一个人的状态。”
苏棠站在投影屏前,闻言非但没恼,反而笑了。
她指尖轻点遥控器,三组对比图依次展开——
第一张:传统温室年均能耗高达每平米287元,而“星屿智能生态系统”模拟运行数据显示,仅为93元;
第二张:针对18 - 35岁都市人群的调研报告,87%受访者表示愿为“情绪疗愈型消费空间”支付溢价;
第三张,是一张手绘草稿,线条稚嫩却充满生命力——穹顶之下,绿意环绕,人们坐在藤编椅上喝花茶,孩子在草坪上追逐蝴蝶,角落里一株多肉静静开花。
“你们觉得,”她声音不高,却清晰穿透整个会议室,“一个只会赚钱的女人,能做出这样的规划吗?”
全场静了一瞬。
她继续道:“我设计星屿,不只是为了盈利。而是想告诉所有人,生活不该只有关键绩效指标(KpI)和报表。我们也可以有光,有风,有花开的声音。”
就在这时,助理推着1:20比例的原型模型缓缓入场。
透明穹顶缓缓开启,温控灯光随语音指令变幻色彩,人工智能(AI)系统实时识别模拟顾客情绪,推荐专属花语组合——玫瑰代表勇气,洋桔梗象征希望,蓝雪花则对应平静。
陆思远坐在后排,一直沉默地观察着,此刻忽然坐直身体,低声对助理说了句什么。
下一秒,他起身,直视苏棠:“我们星河科技,愿意提供底层算法支持。”
全场哗然。
反对声浪瞬间凝滞。
张董脸色铁青,赵教授眉头紧锁,翻着手中的简报,似乎还想找出破绽。
而顾砚,从会议开始便一言不发,此刻却忽然起身。
他一步步走到苏棠身边,西装笔挺,眸光沉稳。
没有人知道他昨夜亲自审了七版方案,也没有人知道他凌晨三点还在打电话协调资源。
他看她一眼,低声道:“准备好了?”
她点头。
他伸手,与她十指交扣,然后——亲手按下模型底座的启动按钮。
灯光亮起的刹那,整个会议厅仿佛被温柔包裹。
而苏棠,小腹轻轻一颤。
那是宝宝第一次,在清醒时,清晰地动了一下。
她没说话,只是反手握紧了他的手,指尖微微发颤。
顾砚察觉到了,侧头看她,眼神里有震惊,有动容,更有藏不住的疼惜。
可她只是微笑,目光坚定地望向前方。
会议尚未结束,风暴也未平息。但她已经用实力撕开了第一道口子。
这时,李敏悄然将一份厚厚的财务测算表递给赵教授。
他接过,眉头仍皱着,却已开始逐页翻阅。
数字精确到每平米年收益,风险评估模型完整闭环,连政策补贴的申报路径都列得清清楚楚。
他的表情,正在悄然变化。
赵教授的手指在财务测算表的末页缓缓划过,停顿良久,终于抬起头。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仿佛连空气都屏住了呼吸。
他摘下眼镜,用指尖轻轻揉了揉鼻梁,声音低沉却清晰:
“三年规划,现金流模型稳健,非但没有过度依赖资本输血,反而在第二年就能实现正向回流。”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苏棠身上,“若落地顺利,年利润增幅可达15.3%,高于行业均值两倍。”
短暂的寂静后,是压抑不住的低语四起。
张董脸色一沉,端起咖啡杯的手微微发紧。
他本想借孕期做文章,将苏棠的提案压在“情感化”“不理性”的标签下,可如今,连一向苛刻的赵教授都点头认可——这已不是情感情绪能左右的判断,而是数据铁证。
赵教授站起身,将测算表轻轻推向中央,目光扫过全场董事,最终定格在苏棠脸上。
“你不是花瓶。”他声音不高,却如钟鸣回荡,“你是放大器——把一个微小的善意,放大成一场商业与人文共振的变革。”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会议室里盘踞已久的偏见阴云。
媒体席位上的记者迅速抓拍,闪光灯此起彼伏。
有人悄悄打开直播,将“赵教授盛赞苏棠”“星屿计划利润率超15%”等关键词推上热搜。
短短十分钟,#苏棠不是花瓶#冲上热搜第七,话题阅读量破亿。
苏棠站在原地,未因赞誉而动容。
她只是微微侧头,看见顾砚正凝视着她,眼底有她从未见过的骄傲,像深海之下悄然涌动的暖流。
她忽然觉得,腹中的孩子也安静了下来,仿佛在倾听这场属于母亲的加冕。
会议尾声,顾砚缓步走上主位。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目光沉沉地望着她。
“各位。”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我再说一遍——苏棠,她不仅是我的妻子,也是顾氏的合伙人。从今天起,她的决策权与我同级,她的签字,等同于顾氏最高指令。”
全场寂静一瞬,随即掌声如雷。
董事们或真心或违心地鼓掌,有人低头记录,有人交换眼神。
唯有张董猛地起身,公文包一合,看也没看便大步离席,背影僵硬如刀刻。
苏棠目光微敛,看着那扇缓缓关闭的会议室门,心头掠过一丝警觉。
她悄然靠近顾砚,声音极轻,只够他听见:“他们不会罢休。”
顾砚眉峰微动,低头看她。
她的眼神清明,没有胜利后的得意,只有深藏的戒备——像一朵开在悬崖边的花,明知风急,却仍挺立不倒。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坚定而炽热。
就在此刻,李敏悄然走到苏棠身后,不动声色地将一份文件夹塞进她手中。
封面空白,无名无印,唯有右下角用铅笔轻描了一个极小的“”。
苏棠指尖一顿。
她没有立刻翻开,只是将文件夹轻轻收进手包,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整理资料。
可她知道——新的风暴,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