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气。
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
从苏晴的十指指尖,丝丝缕缕地溢出。
她没有碰触魅心。
只是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诡异而复杂的手印。
她的口中,开始念诵着晦涩难懂的咒文。
那声音很低。
却像无数只蚂蚁,爬进人的耳朵里,啃食着鼓膜。
柳如烟的脸色,又白了一分。
潘瑾怜抱在胸前的双臂,肌肉下意识地绷紧。
那一道道黑气,没有发出任何破空之声。
它们轻飘飘地,无声无息地,钻进了魅心长老的七窍。
眼睛。
耳朵。
鼻孔。
嘴巴。
没有爆炸。
没有血光。
林间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死寂中,一种细微的、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响了起来。
“滋……滋滋……”
像是用滚油在煎炸着什么东西。
又像是将湿透的骨头,扔进了腐蚀性最强的酸液里。
声音的源头,是魅心长老的身体内部。
她的身体,开始以一种违背常理的幅度,剧烈地抽搐起来。
“嗬!”
一声短促的气音,从她被毁掉的喉咙里挤出。
她的眼球猛地暴突,几乎要从眼眶里挣脱出来。
脸颊上,脖颈上,一条条青黑色的筋络,如扭曲的蚯蚓般疯狂蠕动、腾起。
她的嘴巴张到了最大。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没有惨叫。
没有哀嚎。
她想求死,都成了一种奢望。
在她的神魂深处,整个世界都坍缩成了一个无限循环的噩梦。
冰魄剑的光芒一次又一次地贯穿她的丹田。
真元溃散的空虚感,金丹碎裂的剧痛,一遍,又一遍。
永无止境。
肉身在被腐蚀。
神魂在被凌迟。
这种无声的酷刑,远比任何血肉横飞的场面,都更让人心脏紧缩。
柳如烟再也忍不住,扭过头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当场吐出来。
潘瑾怜没有移开目光。
她强迫自己看着。
作为合欢宗的戒律长老,她见过太多阴狠毒辣的手段。
鞭笞神魂,烈火炼骨,万虫噬心。
她都亲手施展过。
但那些,都是为了撬开嘴巴,或者执行门规。
是有“目的”的酷刑。
可苏晴此刻所做的一切,不同。
潘瑾怜能清楚地看到,苏晴的脸上,没有复仇的快感,也没有虐杀的兴奋。
只有一种……
一种近乎于圣洁的虔诚。
仿佛她不是在折磨自己的前师尊。
而是在精心雕琢一件艺术品,一件即将献给神明的祭品。
这已经不是魔道。
这是邪道。
是为了取悦某人,可以颠覆人伦,践踏一切的……疯魔之道。
潘瑾怜的后心,第一次,冒出了丝丝凉气。
她看着不远处那个负手而立,表情平淡的少年。
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这个怪物。
他到底都教了些什么“道理”?
足足一炷香的时间。
那“滋滋”的腐蚀声,才终于渐渐停歇。
苏晴口中的咒文,也随之结束。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浑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香汗淋漓。
她整个人摇晃了一下,几乎要站立不稳。
但她的脸上,却是一种极致的满足。
再看地上的魅心长老。
她已经不再抽搐。
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滩烂泥。
她的身体轮廓还在,但所有人都知道,那层皮囊之下,她的骨骼,她的经脉,早已化为了一滩脓水。
她还有呼吸。
眼神却已经彻底涣散,成了一具只剩下本能的活尸。
一个永恒沉沦在痛苦幻境中的……囚徒。
酷刑,结束了。
苏晴没有片刻的停留。
她甚至没再看魅心一眼。
她转身,膝盖一软。
“噗通!”
她再次跪倒,用膝盖,一步一步,奋力地挪向秦寿。
像一条在雨地里拼命爬行的狗。
终于,她爬到了秦寿的脚边。
她抬起那张混着汗水、血污和泥土的脸,满眼都是邀功和期盼。
那眼神,就像一条把猎物叼回来的小狗,摇着尾巴,等待着主人的夸奖。
“主人……”
她的声音因为虚脱而沙哑,却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激动。
“她……她不会再打扰您了。”
柳如烟的心揪成了一团。
潘瑾怜的呼吸,也变得有些沉重。
她们都在等。
等着看秦寿的反应。
他会如何奖赏这份……血淋淋的忠诚?
然而。
秦寿的脸上,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仿佛他刚刚看的,不是一场惨绝人寰的酷刑。
而是一场街边杂耍。
一场……有点无聊的杂耍。
他只是淡淡一笑。
然后,在苏晴那狂热期盼的目光中,他伸出手,慢悠悠地在自己怀里摸索着。
片刻后。
他摸出了一个东西。
一个瓷瓶。
一个最劣质的,灰扑扑的,甚至瓶口还有点缺口的瓷瓶。
这种瓶子,在宗门里,通常是用来装辟谷丹的。
还是最低级的那种。
连外门新来的杂役弟子,可能都嫌弃。
“喏。”
秦寿的声音很随意。
他捏着那个小瓷瓶,像是丢垃圾一样,随手抛了出去。
“表现不错。”
“赏你的。”
啪嗒。
小瓷瓶落在苏晴面前的泥地里,滚了两圈。
空气。
在这一瞬间,彻底凝固了。
柳如烟愣住了。
潘瑾怜也愣住了。
她们预想过无数种可能。
秦寿可能会赐下高阶功法。
可能会赏赐极品法器。
甚至可能……会当场用他的“道理”,亲自为她洗经伐髓。
可她们万万没有想到。
会是这个。
用一场如此惨烈、如此颠覆人伦的投名状,换来的,就是一颗……可能连一块下品灵石都买不到的,垃圾丹药?
这……
这不是赏赐。
这是羞辱!
赤裸裸的羞辱!
然而。
接下来的一幕,让两位金丹大修士的世界观,再一次被轰得粉碎。
苏晴看着地上那个沾满泥污的瓷瓶。
她先是僵住了。
随即,她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
她伸出双手,那双手因为激动而抖得不成样子。
她没有去捡。
而是先用自己还算干净的衣袖,在地上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遍。
然后,她才像捧着一件稀世奇珍一样,用双手,小心翼翼地,将那个瓷瓶捧了起来。
她将瓷瓶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口。
下一秒。
“呜……”
压抑的哭声从她喉咙里溢出。
眼泪,瞬间决堤。
不是委屈。
不是愤怒。
是激动。
是感激。
是无上的荣光!
“谢……谢主人赏赐!”
“谢主人赏赐!”
她一边哽咽着,一边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咚!”
“咚!”
“咚!”
额头与碎石撞击,鲜血再次流下,她却恍若未觉。
仿佛秦寿赏赐给她的,不是一颗垃圾丹药。
而是通往大道的钥匙!是神明的恩典!
柳如烟:“……”
潘瑾怜:“……”
这一刻。
她们终于彻底明白了。
秦寿不是在收服一个手下。
他也不是在驾驭一条疯狗。
他是在……驯养。
用最极致的羞辱,来给予。
用最廉价的施舍,来赏赐。
将一个人的尊严、骄傲、乃至灵魂,全部碾碎,再用他自己的意志,重新塑造。
这轻描淡写的态度。
这把酷刑当表演,把重赏当施舍的手段。
这种对人心的绝对掌控……
潘瑾怜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无尽的寒意与……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战栗的兴奋。
而柳如烟,则是下意识地,朝着秦寿的方向,挪了半步。
仿佛只有离这个男人更近一些,她才能感到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秦寿没有理会三女各异的心思。
他只是转过头,看着潘瑾怜,脸上又换上了那副纯良无害的笑容。
“师姨,搞定了。”
他指了指地上那两具“活尸”,摊了摊手。
“接下来,是该清点一下咱们的……战利品了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