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和锦儿对视一眼。
锦儿答了竹砚的话,就要来给玉珠重新梳妆打扮。
大半夜的,宁王爷喊人过去,可不能还穿着昨天的衣裳。
可玉珠摇摇头,就这么去了东厢房。
许是夜深了,东厢房的烛火有些暗。
玉珠一只脚刚踏入门槛,就听里头穿着一身里衣的宁王爷淡淡开口:“过来。”
玉珠心里一紧,连忙迈过第二条腿。
房门立即被竹砚从外头关上了。
玉珠走了两步,靠近了罗汉床,不敢抬头看宁王爷的脸色,就径直跪了下来。
“奴婢拜见爷!”
屋里铺了地毯,没有正院厅中的青砖地面那般硌腿,玉珠心道接下来怕是有的跪,还刻意选了个舒服的姿势。
“哗啦——”书页被翻动,宁王爷没有再开口,心声也安安静静的,仿佛刚才那一声过来只是错觉。
玉珠微微动了动腿,好让血液循环一些。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宁王爷手上的书合上。
一道凌厉的视线落到了玉珠头上。
来了。
领导要训话了。
【啧……之前不是看她挺伶牙俐齿的,怎么这会儿受了委屈反倒说不出话来了。】
玉珠心里像是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的,大气也不敢出,老老实实地垂着脑袋。
屋里安静地可怕,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她自己几乎要冲破胸腔的心跳。
她没看见,那道落在自己头顶的视线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她无法解读的复杂。
【难不成……她这幅老实巴交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否则别人怎么不针对旁人,只污蔑她?】
宁王爷的心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和……疑惑?玉珠心里一紧,攥紧了拳头,委屈又涌了上来。
她也不想被针对啊!她只想安安稳稳地吃口饱饭,过点清净日子,怎么就这么难?
可这话,她一个字也不敢说。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淌。
玉珠的膝盖开始发酸,再度偷偷挪了挪重心。
就在此时,宁王爷似乎动了。
他修长的手指在书页上无意识地摸索了两下,目光依旧停留在玉珠低垂着的乌黑发顶。
而后,他视线缓缓下移,白皙光洁的额角下,是女人泛着水色的微红眼眶。
她哭过了。
【没意思,本来还想吓吓她,罢了,本王最讨厌看女人哭。】
“起来。”宁王爷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冷硬。
“谢爷。”玉珠撑着有些发麻的双腿,缓缓站了起来,垂首恭敬地站着。
宁王爷没再看她,反而朝门外唤道:“竹砚。”
竹砚应声推门而入,动作轻而快:“爷。”
“打盆温水来。”宁王爷吩咐。
玉珠悄悄抬眼瞄去,不知道宁王爷这是要做什么。
竹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迅速躬身:“是,小的这就去。”
退下时,目光飞快地在玉珠脸上转了一圈,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水很快端进来了,就放在旁边的架子上,宁王爷没动,竹砚放下水盆便识趣地退到了门外守着。
屋里又只剩下两人。
大约是猜到了宁王爷要温水做什么,竹砚还十分贴心地将帕子一同送了进来。
玉珠看着那盆冒着丝丝热气的清水,又看看宁王爷依旧盯着指尖的模样,心里琢磨,这水难道是给自己用的?
果然,下一刻,宁王爷朝着水盆抬了抬下巴,声音没什么起伏:“洗洗。”
玉珠一愣:“……洗?”
宁王爷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是觉得她的反应有些愚钝。
他目光扫过她此刻有些茫然的脸,眼眶红肿,脸颊上泪痕还在,显然是刚回来还没去洗漱过。
【洗脸,脸哭成这样,这丫头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么?】
玉珠这才恍然,问:“爷这是叫水来给奴婢洗脸么?”
宁王爷依旧惜字如金:“嗯。”
她这才快步走向水盆边:“是,奴婢遵命。”
双手带着帕子浸入温水中,她将带水的帕子提起,拧干,仰头盖在了自己的脸上。
温热的水汽覆盖在有些酸胀的脸上,眼睑周围的皮肤都缓缓舒展开了,带来一阵清爽,仿佛这两日沾染的晦气和不安都被一同擦了去。
洗完了,宁王爷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才再次开口,语气缓了几分:“今日之事,受委屈了?”
玉珠放帕子的手顿住。
他也知道自己委屈?当然委屈!天大的委屈!可她能说吗?
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重新面对宁王爷,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声音却染上了一丝哽咽,带着后怕:
“回爷的话,奴婢……奴婢只是……只是怕……”
她抬起头,狐狸眼里蓄着水光,倒映着屋内跳动的烛火,显得格外脆弱,“怕那些话污了爷的耳朵,也怕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将奴婢打得万劫不复……”
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化为了一声细微的抽噎。
示弱,有时候是最好的武器,尤其是在面对一个似乎对她并非全然冷酷的主子时。
宁王爷看着她眼中闪烁的泪花和强装的镇定,心头那点因她‘可能惹事’而起的烦躁奇异地消散了些许。
他见过她在九弟面前嬉笑怒骂的鲜活,也见过她在危机中急智自保的锋利,此刻这幅带着惊慌后怕的小女儿姿态,倒是……少见。
【罢了……】
他移开目光,不再看她那张泫然欲泣的脸。
归根结底,是自己将她推到的风口浪尖。
若是没有这段时日以来的‘假宠幸’,她也不必经历这些。
“既是无妄之灾,便不必再提。府上自有规矩,敢行此构陷之事者,王妃不会轻纵。”
这话既是陈述事实,也是隐隐透露出一丝维护——此事到此为止,王府会处理,不会让她白白受委屈。
“谢爷明鉴!谢王妃恩典!”玉珠连忙福身行礼,心头的大石落下一半。
有他这句话,至少说明宁王爷不会因为谣言迁怒于她。
宁王爷“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身上略显素净的衣裳,又想起昨日被王妃拘在正院,担惊受怕之下,想必也没睡好。
他从袖中摸出一块小巧的玉牌,随手丢在旁边的矮几上。
玉牌通体温软,刻着繁复的云纹。
“拿着。”宁王爷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这几日受惊,准你明后两日不必到跟前伺候。再凭此牌,去前院库房挑两匹料子裁衣。”
他停顿了一瞬,仿佛在斟酌,“再取一盒南珠,压压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