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回在正院,答应了王妃借腹生子一事后,玉珠一直有些睡不好。
这夜,她躺在东厢房的地面上,身下铺了厚厚的被褥,头顶是漆黑的房梁,心中五味杂陈。
王妃想要一个孩子,可她真的实现不了王妃的愿望。
一个月两个月的还好说,时间久了,必定会发现端倪。
要么是宁王爷不行,要么是她不行。
玉珠想了想,决定把锅扣在宁王爷头上。
上司交代的任务完不成?那就甩锅给大老板。
她这么想着,忽然听床榻那边传出一道心声:
【这丫鬟翻来覆去地做什么?之前不是看她睡得挺香,今日这是怎么了?】
宁王爷竟然还关注过她睡觉?
玉珠立即不动了。
只是人没动,呼吸却能轻而易举发现人是没睡着的。
心声不断传来:【怎么,装睡以为本王发现不了?】
【呵,明日还得问问闻夜和闻明,这几天府里都发生了什么。】
玉珠听着细细密密的心声,竟觉得心绪也渐渐安宁了下来。
恍惚间,她做了个梦。
夜色如墨,长长的漆黑宫道上,远处亮起了几个灯笼。
灯笼的光芒有些暗,但也足以照亮一小片血红色的宫墙,气氛有些阴森诡异。
灯笼越来越近,只见十几个身穿内侍服的宫人,簇拥着一个面色冷凝、约莫只有十岁左右、粉雕玉琢的小男孩,自宫道另一头疾步而来。
玉珠吓了一跳。
刚要问这里到底是哪里,他们又是何人,就见面前十几个宫人似是没看见她一样,速度没有放慢分毫,直直冲她而来!
玉珠连忙想要避开,可那灯笼比她的动作更快,竟直接穿过了她的身体。
一行十来个人,如一阵风,呼啸着从她身边掠过。
玉珠这才意识到,他们看不见她,也感知不到她的存在。
她站在原地想了想,还是抬步跟了上去。
宫人簇拥着小男孩进了一处奢华气派的宫殿。
玉珠连皇宫都没进过,自然也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她小心地跟在角落里,没有贸然上前,心中只觉得莫名其妙。
她记得,自己在宁王爷的东厢房打地铺睡觉,怎么好端端的会来到这里?而且还是这样神奇的旁观视角。
一个宫人和小男孩进了屋里,门被从里面关上,玉珠试探着靠近,伸出手,就发现自己的手果然可以穿进去。
她没有犹豫,跟着穿了进去。
他们是自己遇到的唯一一群人,不妨看看他们究竟在做什么?
屋里的装饰无一不精美贵重,灯火通明宛如白昼,处处透露出住在此地之人的地位尊崇、品味高雅。
锦衣华服的小男孩径直走到了榻边。
玉珠这才看清楚,榻上躺着一个年轻貌美、雍容华贵的女子。
她生的这样美貌,比玉珠从前在蓝星见过的女明星还要光彩动人。
可她又那样憔悴麻木,了无生机。
那双桃花眼中盈满了泪水,呆愣着盯着床榻上的帐幔,对于小男孩的到来无动于衷、连眼球都未转动分毫。
玉珠看出来了,榻上的女子和这个小孩,生得有几分相似。
难道他们是母子?
玉珠心里的念头刚刚升起,就见小男孩已经坐在了床榻边。
他平静地盯着榻上的女人,小大人似的一板一眼开口:
“母妃,儿臣奉父皇之命,来看望您。”
母妃,父皇?所以这是位皇子和他的生母。
可……宫中这般年纪的皇子,唯有九皇子,然而九皇子的生母敏妃,传闻中只是生的清秀,怎么会有如此倾国之色。
玉珠一头雾水,只能停止猜测,继续围观。
榻上的女人像是没有听到似的,眼睛也未曾眨一下。
室内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小皇子忽然伸出手,抚摸上了榻上女人放在腹部的手背。
他的声音,终于透出几分这个年纪的孩子面对母亲时的孺慕和依恋:
“母妃,您可有一日,欢喜过儿臣的到来?”
小皇子将自己的手放进了母亲交叠的双手之中,仿佛这样,就像是母亲在握着自己的手一般。
他也不执着于回答,反而说起其他:
“母妃,那个人已经死了……死于凌迟,千刀万剐,父皇亲自行的刑,听说血流了一整间牢房,也不曾喊过一声疼。”
稚子用最无辜天真的语气,说着最惨无人道的话。
终于,榻上的女人有了反应。
她愣神了几秒,而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腾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动作幅度太大,一旁的玉珠都被吓得一个激灵。
下一秒,女人猛地甩开了手里的小手,一耳光狠狠甩在了小皇子的脸上。
“啪!”
小男孩被打得偏过头去,稚嫩白皙的小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个清晰泛红的五指印,可见动手之人下了死手,没有留半分力气。
“呵……”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竟然还笑了。
玉珠不用想也知道,那肯定是火辣辣的疼。
父母教育子女是天经地义,可也不能因为说了一句话,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扇耳光吧?
玉珠说不上来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奇怪那个死去的人到底是谁,为何他死了,这个妃子要如此勃然大怒,生气到对尚且年幼的孩子下此重手。
“你滚!你滚出去!”女人声嘶力竭地喊道,眼中两行清泪已经簌簌而下,“你和你父皇一样卑劣!一样让我恶心!!!”
小皇子坐在原地,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可玉珠分明瞧见了,他眼中也闪烁了泪花。
这个年纪的孩子,明明是最渴望父爱母爱的时候,被这么劈头盖脸骂一顿,肯定心里也不好受吧?
可他没有哭,泪花似乎只是玉珠的错觉,他的脸色一点点变冷,从方才的平静,变得有些阴鸷。
这一瞬,玉珠如遭雷劈。
因为她突然发现,这小男孩露出这样的表情,怎么和宁王爷有几分相像?!
难道,她来到的是宁王小时候的?这里不会……是宁王的梦?
她错愕之余,又有些惊骇。
这也太诡异了,人怎么能进入别人的梦境呢?
可马上玉珠就接受了这个现实,她连宁王爷的心声都能听得见,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榻上的女人说完,忽然又露出几分悲怆来。
她伸出手,将幼小的宁王一把抱进了怀中,抱得那样紧,仿佛抱住的是自己的命。
“晟儿,晟儿……娘的晟儿,疼不疼?疼不疼?”女人声泪俱下,颤抖着安抚小小的宁王,声音格外温柔:
“是娘不好,娘以为你是那个男人的孩子,才会失手打了你,你疼不疼——”
女人的声音在看清楚怀中小儿的脸时,戛然而止。
小宁王又被她猛地丢了出去,摔在了地上。
女人歇斯底里,眼中溢满疯狂之色,撕心裂肺地大喊:
“你!你就是那个男人的孩子,贱种!贱种!你给我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