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野医是我们村唯一的赤脚郎中,
也是这阴暗压抑的村子里,唯一一道不一样的光。
他年轻,长得斯文白净,不像村里其他男人那样粗鲁肮脏。
最重要的是,他从不嫌弃我丑,看我的眼神总是干干净净的,
甚至还偷偷教我认过几个字,说我其实很聪明。
就在之前,他给姐姐诊完脉,趁着爹娘围着姐姐道喜没注意,
悄悄示意我来到院子角落的阴影里。
他的脸色不像刚才对着爹娘时那样堆笑,
反而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紧张和担忧。
“二妞,”他压低声音,手指快速搭上我的手腕,像是在确认什么,语气急促,
“你听着,他们所有人……你爹,你娘,还有村里那些人,都在骗你!”
我被他这话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缩回手,却被他轻轻按住。
“你记住我的话,”
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极其郑重,
“等你……等你来了葵水,就是身上见红的那天,千万!
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你爹娘!
还有,无论他们给你喝什么药,哪怕是糖水,也一滴都不能沾!记住了吗?
否则……会有非常可怕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
我被他眼中那从未有过的严肃和恐惧震住了,心脏怦怦直跳,结结巴巴地问:
“……什,什么……什么意思啊?王大夫……为什么不能告诉?什么可怕的事?”
我完全听不懂“葵水”是什么,但他的语气让我本能地感到一阵寒意。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再解释清楚些,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急切。
可就在这时,屋里传来了我娘不耐烦的尖声叫喊:
“二妞!死哪儿去了?!还不快滚进来收拾!”
王大夫的话戛然而止,他深深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复杂极了,有怜悯,有无奈,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决绝。
他飞快地松开手,低声道:
“记住我的话!一定记住!”
然后便转身,恢复了那副谦卑郎中的模样,走向爹娘告辞。
我站在原地,心里乱糟糟的,
王大夫那番没头没脑的警告像一块冰,塞进了我的胸口,凉得发疼。
什么葵水?什么骗我?什么可怕的药?我茫然又恐惧。
姐姐再次怀孕后,脾气变得更大了,人也愈发娇气懒散,简直成了瓷做的娃娃,碰不得,累不得。
家里所有的活计,理所当然地全都落在了我身上。
天不亮就要起来给她炖那散发着怪异腥香的肉汤,
白天还要伺候她洗漱、擦身、端茶递水,稍有怠慢,非打即骂。
这天夜里,我正蹲在灶房门口啃一个冷硬的窝头,
看见村长和几个村里颇有威望的男人鬼鬼祟祟地进了我家院子,和我爹在角落里低声交谈着。
夜风断断续续送来几句零碎的话:
“……都最后一个晚上了,真有点舍不得……村子里哪儿还找得出这么水灵的人儿啊……”
这是村民的声音,
“可不是嘛……唉,也没办法……”
这是村长的回应,声音沉闷。
“放心……规矩……河神爷……不会亏待……”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最后一个晚上?他们要让姐姐去做什么?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我。
我端着给姐姐的夜宵进屋时,看着她正对着一面模糊的铜镜顾影自怜,忍不住小声说:
“姐……你、你别再信他们了,我听见……听见村长和爹说话,他们好像……好像要害你……”
话还没说完,姐姐猛地转过头,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瞬间燃起怒火,
她一把夺过我手里的汤碗,看也不看,劈头盖脸就朝我砸了过来!
“啊!”
滚烫的汤汁和碗沿重重砸在我的额头和脸颊上,剧痛让我眼前一黑,惨叫一声蹲了下去。
碗摔在地上,碎裂声刺耳。
“死丫头!烂了心肝的东西!敢咒我?!”
姐姐尖厉的声音像刀子一样刮着我的耳朵,
“我的事用得着你这个丑八怪管?
你自己没人要,一辈子当牛做马的命,还敢嫉妒起我来了?滚!给我滚出去!”
她看着我捂着脸痛苦蹲下的样子,非但没有丝毫愧疚,
反而拍着手,发出银铃般却冰冷刺骨的笑声。
脸上火辣辣地疼,心里却比脸上更痛,更冷。
我看着她那张因愤怒和恶意而扭曲的,却依旧美丽的脸庞,
最后一点微弱的同情也彻底熄灭了。
我再也不想管她了,死活都与我无关!
“好……好……我这就去告诉娘,说你急着‘找人’!”
我忍着剧痛和屈辱,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爬起来冲出了屋子。
身后传来姐姐气急败坏的叫骂声。
接下来的三个月,爹娘果然又开始忙碌起来,
家里又开始有外人进出,银钱再次像流水一样淌进来。
可奇怪的是,爹娘脸上却没有了上次的狂喜,
反而一天比一天凝重,眉头锁得紧紧的,
时常相对无言,眼神里藏着一种深不见底的忧虑。
而姐姐的变化更是惊人!
她才怀孕四个月,那肚子却像吹气一样鼓胀起来,
大得吓人,皮肤被撑得薄薄的,近乎透明,
下面清晰地显现出无数扭曲蜿蜒的、青黑色的血管,
像一条条丑陋的蚯蚓在皮下蠕动,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她自己也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时常抚摸着那巨大得不正常的肚子,发出难受的呻吟,
眼神时而迷离,时而恐惧,时而又流露出一种诡异的、母性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