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浊黄的浪涛拍打着古老的渡口木桩,发出沉闷的呜咽。
跑货郎小李和他的同事老张,裹紧了单薄的衣衫,
站在风势渐起的岸边,望着眼前汹涌澎湃的河面,心里直打鼓。
“这鬼天气,这水势……”
老张啐了一口,把肩上不算沉重的货担又颠了颠,
“要不是这单货主家催得急,给的钱多,真不想赶这趟。”
小李年纪轻些,虽也有些发怵,
但更多的是跑码头的新奇,他踮脚张望:
“张哥,船来了没?说好的这个点啊。”
正说着,一条看起来颇有些年头的旧木船,
慢悠悠地从下游一处河湾里划了出来。
撑船的是个约莫五十多岁的汉子,
古铜色的脸庞上刻满了风霜的痕迹,手臂肌肉虬结,
一看便是常年与黄河打交道的老把式。
他稳稳地将船靠岸,哑着嗓子喊道:“去对岸王家渡口的,快上船喽!”
小李和老张连忙拎着货担踏上船板。
船不算大,除了船老大,此刻只有他们两人。
就在船老大准备解缆撑篙之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喊:
“船家!且慢!等等我们!”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半旧青布长衫、身形挺拔的年轻男子,
正背着一个人,快步向渡口跑来。
他背上的人被一件宽大的粗布衣衫从头到脚罩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面容身形,
只能从垂落的乌黑长发判断似是个女子。
年轻男子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藕色旗袍、跑得钗环微乱、气喘吁吁的年轻女人。
这奇特的组合让船上的小李和老张都愣了一下。
“这……背的是啥人?病的?伤的?”
小李小声嘀咕,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别是啥传染病吧?”
老张阅历丰富些,眯眼看了看:
“不像,你看那哥儿俩脸色都正常,跑得也利索,背上的……嗯,应该是家眷得了急症吧。”
话虽如此,他还是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烟杆,图个心安。
那背人的青年自然便是东方泽清,跟着的则是柳莺莺。
他们一路疾行,总算赶上了这班渡船。
船老大见又来了两位乘客,脸上皱纹都舒展了些,显然多一个人便多一份船资。
他热情地招呼:
“快快,两位客官小心脚下!”
他甚至又特意多等了一小会儿,伸长脖子往岸上小路张望了片刻,
确认再无人影,才嘀咕道:
“嘿,今儿个人还不少,看来是个好日子。”
说罢,这才用力一撑长篙。
木船晃晃悠悠地离开了岸边,驶入了奔腾的黄河主流。
黄河水面看似平缓,实则暗流汹涌。
巨大的漩涡在水下无声转动,拉扯着船底。
但船老大的技术确实老道,长篙在他手中如同有了生命,
左点右撑,总能巧妙地借力化力,
让这叶扁舟在激流中保持着惊人的平稳,朝着对岸缓缓驶去。
船行河心,风声水声不绝于耳。
老张是个老烟枪,站定了便觉得嘴里发淡,
从怀里掏出旱烟袋,先给自己点上,美美吸了一口,又递给小李一支。
小李连忙接过。
老张又客气地转向一旁的东方泽清:“这位兄弟,来一口?”
东方泽清微微一笑,摆手婉拒:“多谢老哥,在下不吸烟。”
这小小的互动似乎打破了陌生人之间的隔阂。
老张一边吐着烟圈,一边打量着东方泽清背上那个依旧被罩得严实的人,
和旁边虽然发髻微乱却难掩清秀的柳莺莺,
忍不住开口搭话:“兄弟,你这是……背着妹子去瞧病?”
东方泽清早已打好腹稿,神色自然地叹口气道:
“正是。舍妹不知何故突然昏厥不醒,
乡里郎中都束手无策,只得带她过河,去城里大医院碰碰运气。
这位是她在省城的表姐,之前回乡下了,现在不放心,一路跟着照应。”
他指了指柳莺莺。
柳莺莺配合地点点头,脸上适时地露出担忧的神色。
“哎哟,这可是急症!得抓紧治!”
老张立刻表示同情,
“兄弟你也别太着急,吉人自有天相,妹子肯定会好起来的!”
小李也在一旁附和:“是啊是啊,城里洋大夫本事大着呢!”
都是出门在外的人,几句话聊下来,气氛便热络了些。
柳莺莺是第一次亲眼见到黄河,
看着两岸雄浑苍凉的黄土高坡,
看着阳光下如同金鳞般闪烁的浩渺河面,忍不住轻声赞叹:
“这黄河……真是壮阔。”
她这一开口,小李和老张也顺着话头夸赞起黄河的景色来,
言语间充满了对母亲河的敬畏。
东方泽清偶尔点头附和,大部分心思却放在感知周围环境和水流下的动静上。
木船在河面上不紧不慢地行驶着,
从出发的渡口到对岸,估摸得要一个多时辰。
聊了一会儿闲天,年轻好奇的小李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平日里就爱听些奇闻异事,
此刻身在黄河之上,不由得心痒难耐,
扭头看向船尾默默撑船的船老大,扬声问道:
“船家大哥,您常年在黄河上跑船,见识广!
咱这黄河水底下……是不是发生过什么稀奇古怪、邪门儿的事儿啊?”
他这话一问出口,船老大原本还算平和的神色骤然一变!
那张古铜色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像是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撑篙的动作都顿了一下,
浑浊却锐利的眼睛扫了小李一眼,
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厉:
“后生!黄河上的事,莫要瞎打听!
有些东西,不知道比知道好!安安生生坐你的船!”
老张走南闯北,深知江湖禁忌,尤其是这水路上的规矩更多。
他见状赶紧拉了小李一把,压低声音道:
“你小子!嘴上没个把门的!行船有行船的忌讳!
不该问的别问!触了霉头,一船人都跟着倒霉!”
小李被两人这么一说,脸上有些挂不住,心里却更觉得好奇了,颇有些不以为然。
他讪讪地转过身,嘴里小声嘟囔:“问问怎么了嘛,不就是些传说……”
为了掩饰尴尬,他下意识地俯身,探头看向船外浑浊翻滚的黄河水。
河水黄浊,深不见底,
只有无数的漩涡打着转,偶尔卷起几根枯枝烂草。
看着看着,小李的眼神忽然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