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姑看着在林修清身后,
神情复杂的晚棠 ,
并没有攻击的意向,
又看看一脸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林修清,
紧绷的神经缓缓松懈下来。
她收起墨斗和符钱,长长叹了口气,
眉宇间带着凝重与无奈:
“林丫头……你糊涂啊!”
她快步走到林修清身边,压低了声音,带着急迫,
“秦府背后牵扯的是军阀那条线!
秦家老爷这一死,消息捂不住三天……
此地军阀头目的兵、军阀养的那些邪门供奉,
还有灵异圈里靠他销赃走货的,能放过我们?”
谁料这时晚棠却冷嘲热讽的的插嘴了一句。
“呵……就知道你们人类这肮脏的德行,
我会带她走的,不会牵扯到你……
当然如果他们想对我们动手的话,我也奉陪到底。”
芸姑一听这话,柳眉倒竖,
竟罕见地叉起了腰,那点灵异高人的风范丢了大半:
“谁说我要抛弃林丫头了?!
她是我徒弟!
我还没教她真本事呢!倒是你!”
她一指晚棠,指尖几乎要点到对方鼻尖,
“一个尸鬼结合的邪物,
想带走她做什么?
吸她阴气还是拿她当挡箭牌?
我看现在就该收了你!
到时候对外就说,
是你这厉鬼操控了我家林丫头,杀了秦老爷!
正好撇清干系!”
她眼神凌厉地扫了晚棠一眼,
再次看向林修清,严肃的说道。
“你我师徒,就是现成的替罪羊……
沪上……已成死地!
必须立刻走……
天亮前就得离开租界!”
林修清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虽然很是歉意,但并无后悔。
她点点头,目光转向晚棠:
“你……也走吧,
此地不宜久留……
以后别轻易害人了,不然我一定会……”
晚棠闻言,
猛地看向林修清,
猩红的眸子直勾勾盯着林修清,
又扫了一眼旁边一脸警惕的芸姑,
嘴角忽地勾起一抹带着挑衅又有些古怪的笑意:
“不然什么?
走?去哪?
这世上还有比跟着你们更有意思的去处?”
她向前飘了半步,冰冷的阴气几乎要触到林修清的皮肤,
“小没良心的,
刚帮完你海棠姐报了仇,
就想丢开手?
门儿都没有!
我要好好感谢一下……”
芸姑眉头紧锁,立刻上前一步,
再次挡在林修清和晚棠之间,
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厉鬼就该归于幽冥!
林丫头心善助你复仇已是破例,莫要得寸进尺!
速速离去,否则休怪我……”
“否则怎样?”
晚棠挑眉,红衣无风自动,
周身黑气翻涌,
毫不示弱地迎上芸姑锐利的目光,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老古板,你管得着么?
我偏要跟着她!
有我在,那些找麻烦的活人也好,鬼物也罢,
敢动她一根头发试试?杀干净便是!”
她语气森然,带着尸山血海爬出来的戾气。
“哼,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现在就收了你!”
“好啊!”
晚棠怒极反笑,猩红瞳孔寒光暴涨,
“那你倒过来试试!
看看你这点微末道行,收不收得了我这‘邪物’!”
她枯白的手指瞬间变得漆黑尖利,
周身怨气如同沸腾的黑焰!
“怕你不成!”
芸姑毫不示弱,反手就摸向腰间的墨斗,
几枚符钱夹在指缝,灵力激荡!
眼看一触即发,林修清夹在中间,脸上无奈更甚。
她伸出手,
一手轻轻拉住芸姑抬起的手腕(触感温热),
一手虚虚挡在晚棠凝聚鬼爪的身前(寒气刺骨):
“够了!”
声音不大,
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两人动作同时一僵。
“吵,解决不了问题。”
林修清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两人,
“秦老狗该死!
此事已了……
当务之急,是离开沪上。”
芸姑被林修清拉住手腕,那温凉的触感让她心头火气稍降。
然而,林修清接下来的举动和话语,
却像一道惊雷,瞬间劈散了所有紧绷的怒意,
直直击中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师父……”
那两个字,轻飘飘的,
带着点试探,
又像是终于卸下了某种重负,
从林修清微启的唇瓣间溢出。
她的脸颊泛起一层罕见的、局促的坨红,
目光微微垂落,
似乎不敢直视芸姑瞬间凝固的表情。
“求……”
后面那个字尚未完全出口,
芸姑整个人就像被施了定身咒,
又像是被滚烫的岩浆猝不及防地浇灌了心田。
师父!
她叫了!她真的叫了!
不是客套疏离的“芸姑”,
也不是之前迫不得已时的含糊其辞,
而是清晰无比,带着一丝恳求意味的“师父”!
芸姑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酸热猛地冲上鼻腔,
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死死盯着林修清泛红的脸颊和微垂的睫毛,
仿佛要把这一刻刻进骨头里。
多少个日夜的等待,
多少次小心翼翼的试探,
多少回强压下被拒绝的失落……
在这一声轻唤中,
全都化作了汹涌的暖流,
冲垮了她所有强硬的外壳。
她的衣钵,
她的传承,
她在沪上漂泊十几载好不容易寻到的,
愿意倾囊相授的徒儿……
在这一刻,终于真正属于她了!
“哎!哎!”
芸姑几乎是本能地,
带着点慌乱和巨大的惊喜连应了两声,声音都有些变调。
她反手一把紧紧攥住林修清的手腕,
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她骨头捏碎,
又猛地意识到什么似的赶紧松开一点,
但那双手却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再放开。
“傻丫头!说什么求!”
芸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刚才的凌厉和焦躁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满满的心疼和一种近乎“老怀大慰”的激动,
甚至有点语无伦次,
“不用求!师父都答应你!
什么都答应!你是我徒弟!亲徒弟!”
她激动地重复着“徒弟”两个字,
仿佛在确认这来之不易的身份。
随即,她猛地抬起头,
那双还带着水汽的杏眼,
狠狠地,
带着十足挑衅和“胜利者”姿态
瞪向一旁同样因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而愣住的晚棠。
那眼神分明在说:
听见没?我徒弟!她认我了!你算个什么东西!
晚棠猩红的眸子眯了眯,
翻涌的黑气不自觉地滞了一瞬。
林修清那声“师父”的威力显然也超出了她的预料。
她看着芸姑那副得意洋洋又激动万分的样子,
再看看林修清脸上那抹未褪的红晕和终于松口气的神情,
嘴角那抹古怪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
带着点玩味,
也带着点……说不清的复杂。
芸姑才懒得管晚棠什么表情。
她紧紧握着徒儿的手,
仿佛握住了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所有的凝重和无奈都被这巨大的喜悦暂时压了下去,
头脑也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
“走!必须立刻走!”
芸姑斩钉截铁,语气重新变得果决,
但这次充满了保护欲,
“天亮前必须出界!”
她目光锐利地扫过晚棠,
虽然依旧带着排斥,
但那股要立刻动手打杀的狠厉却因林修清那声“师父”而淡了许多,
变成了一种强忍的,
看“麻烦精”的不耐烦。
“哼!”
芸姑对着晚棠重重哼了一声,算是暂时休战,
“至于你……要跟就跟!
但我警告你,离我徒弟远点!
敢动歪心思,天涯海角我也收了你!”
她不再看晚棠的反应,
转向林修清,眼神瞬间又柔和下来,
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徒儿,收拾要紧东西,我们立刻动身!”
“去哪?”林修清轻声问。
芸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显然早已思虑周全:
“去陕西!
那边是为师的老家……
也有故人,
消息也相对闭塞,山高皇帝远,正好避风头!
军阀和那些狗腿子的爪子,一时半会儿还伸不到那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