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幕:破碎的归途与地狱的真相
第三个月终于熬到了尽头。
你身上此刻是真正的分文不剩,孑然一身。
穿着来时那件早已洗得发白、破旧不堪的粗布衣裳,
脚上的布鞋也磨破了洞,露出冻得通红的脚趾。
凛冽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单薄的衣衫,刺骨的冷。
但你心中却燃烧着一团滚烫的火焰!
三个月的血泪,三个月的非人屈辱,
终于换来了全家人未来的安稳!
男人病愈,娃儿健康,
一家团聚……
这念头支撑着你,
脚下仿佛生了风,归心似箭,
恨不得一步就跨过千山万水,
回到那虽然破败却充满温情的家。
一路风尘仆仆,跋山涉水。
熟悉的乡间土路,熟悉的田野气息,
让你疲惫的身体涌起一股力量。
终于,远远地,
望见了村口那棵标志性的,
虬枝盘曲的歪脖子老槐树!
它像一个沉默的守望者。
家!快到家了!
然而,越走近村子,
你的心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一点点往下沉。
一种不祥的死寂笼罩着村庄。
终于走到自家那熟悉的柴门前,
眼前的景象像一把烧红的烙铁,
狠狠烫在你的视网膜上,烙进你的灵魂深处!
只见那破败的柴门上,
竟斜斜地挂着一只被雨水打得稀烂、
早已褪成灰白色的……
纸灯笼!
“啊——!”
一声凄厉尖锐,充满鄙夷和恨意的尖叫在你耳边炸响,
却不是出自你的喉咙。
原来是邻居张大妈,
正端着一簸箕烂菜叶准备倒掉,
一抬头瞧见你,如同白日见鬼!
她手里的簸箕“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烂菜叶撒了一地。
她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你的鼻子,
那双浑浊的老眼里喷射出熊熊的怒火和鄙夷,
破口大骂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你脸上:
“你个丧尽天良、黑了心肝的毒妇!
你还有脸回来?!
你男人病得只剩一口气,
在床上人事不知的时候,你倒好!
跑到城里攀了高枝儿,穿金戴银,吃香喝辣,享福去了!
你那好三表婶儿早派人来村里传遍了!
说你得了贵人的宠幸,
做了人家的姨太太,早就不认这穷家破业!
不认这痨病鬼丈夫和拖油瓶儿子了!
说你亲口讲的,
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进这穷窝窝一步!
可怜你那男人哟……到死都睁着眼……
嘴里还念叨着你和娃的名字……
咽不下那口气啊!
还有你那苦命的娃儿……
没奶吃……活活饿死在你男人前头!
才几个月大的小人儿啊……
造孽!真是造孽啊!
死了都要将那可怜的父子俩分开埋!
你那好三表婶还专门派了人来,
把你儿子的尸首也带走了……
说是贵人府上规矩大,不能留外头的野种……
天打雷劈的畜生啊!!!”
张大妈说的每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钝刀,
在你心上来回地割、反复地捅!
你如遭五雷轰顶,整个人瞬间被冻结在原地,
灵魂仿佛被硬生生抽离了躯壳……
耳边是尖锐到失真的嗡鸣,
眼前是疯狂旋转的、失去所有色彩的灰白世界。
张大妈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那喷溅的唾沫,
那恶毒的咒骂,
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钱呢?
郎中呢?
娃儿的奶娘呢?
那救命的千年血菩提呢?
……
我娃儿的尸体呢?!!!
巨大的疑问和无法形容的剧痛,
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你彻底淹没、撕裂!
你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拖着灌了铅的双腿,
在邻居们鄙夷愤怒,
如同看肮脏垃圾般的眼神
和此起彼伏、刀刀剜心的咒骂声中,
一步步挪到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的。
你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破布娃娃,
瘫软地靠着粗糙冰冷的树干滑坐下去。
树影斑驳,
在你空洞得如同深潭死水的脸上无声地晃动……跳跃……
映不出一丝生气。
身无分文。
家破人亡。
那曾经支撑你熬过所有屈辱,
所有非人折磨的对未来的美好期盼——
男人病愈的憨笑,娃儿白白胖胖扑进你怀里的温暖,
一家人围坐在破旧却温馨的炕头……
那些支撑着你活下去的幻梦泡沫,
此刻被这残酷到极点的真相,撕扯得粉碎!
连一片完整的残渣都找不到了!
那只碧玉镯子……
那些名贵的药材……
那些男人“好转”、孩子“健康”的甜蜜谎言……
像无数只看不见的、带着剧毒的虫豸,
疯狂地啃噬着你的五脏六腑!
它们钻进你的骨髓,吸吮着你的脑髓,
将你仅存的一点人性都啃噬殆尽!
未来?
你哪里还有未来?!
你耳边似乎又响起了秦老爷那散发着浓重老人味儿的、令人作呕的呼吸声,
还有那些宾客们令人齿冷的奉承:
“秦大人洪福齐天,有此‘仙露’滋养,定当返老还童!”
“仙人饮,果然名不虚传啊!哈哈哈哈哈……”
“仙人饮……哈哈哈……仙人饮……”
你喃喃地重复着,
干裂的嘴唇咧开一个比哭还难看、扭曲到极致的笑容,
眼神却彻底坠入了无边的黑暗深渊。
“杀!”
“杀!!”
“杀!!!”
这个念头,
带着焚尽一切的怨毒和毁灭的欲望,
在你空空如也的胸腔里,
在你被仇恨彻底占据的脑海里,
疯狂地咆哮、轰鸣、炸裂!再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