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气与那棵吸食你血肉的老槐纠缠得越来越深。
你成了它真正的“地缚灵”,
白日里只能蜷缩在它盘根错节的浓密树影深处,
忍受着阳光带来的虚弱和灼魂般的刺痛,
像一条蛰伏在暗处的毒蛇,舔舐着仇恨的毒液,
等待着黑夜的降临。
每个白昼都是漫长的煎熬,
但这煎熬,却让心中的毒火燃烧得更加炽烈。
你等啊等,在槐树的年轮里刻下无声的诅咒。
终于,
在一个细雨凄迷、天色昏黄的傍晚,
一辆破旧的骡车吱吱呀呀,
碾过泥泞的村道,
停在了离老槐树不远的一处稍显齐整的院门前。
车帘掀开,
一个臃肿的身影笨拙地挪了下来——正是你那“好”三表婶!
她一身崭新的宝蓝色绸缎袄子,
油光水滑的发髻上斜插着两根明晃晃的银簪,
手腕上套着个沉甸甸的雕花银镯,
脸上红光满面,
肥肉堆积的嘴角咧得几乎要碰到耳根,
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衣锦还乡”的得意劲儿。
她叉着腰,
颐指气使地吆喝车夫从车上搬下几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袱:
“手脚轻着点!
瞎了你的狗眼!
里头可都是老娘的金贵细软!
碰坏了一点边儿,卖了你全家都赔不起!”
她回来了!
带着吸食你一家三口血肉骨髓换来的“富贵”,
得意洋洋地回来了……
夜色如同打翻的墨缸,
迅速吞噬了天地间最后一丝光亮。
三表婶的屋里点起了油灯。
昏黄的灯光透过薄薄的窗纸,
映出她肥硕的身影,正撅着屁股趴在桌边,
美滋滋地数着钱。
叮叮当当的银元碰撞声,
清脆响亮,隔着院墙都听得真真儿的。
“嘿嘿,一百三十块……二百五十块……
啧啧啧,秦老爷出手就是大方!
那短命鬼一家子的买命钱,
够老娘下半辈子躺着吃香喝辣喽!”
她唾沫星子横飞,一边数一边得意地嘟囔。
数完了钱,心满意足地拍拍鼓囊囊的钱袋,
又从油腻腻的油纸包里扯出
一只肥得流油、香气四溢的烧鸡腿,
张开血盆大口,
毫无顾忌地狠狠撕咬下一大块肉,
腮帮子鼓得像塞了两个大馒头。
油亮的汁水顺着她的嘴角流到崭新的绸缎袄子上,
她也浑然不觉,
只顾着大嚼特嚼,咂嘴的声音响彻小屋。
“唔…香!
海棠那个蠢婆娘,到死才发现自己被蒙在鼓里,
不知道她男人早蹬腿儿了,她那崽子……”
她油腻腻的肥脸上露出一个残忍又得意的笑,
“嘿,皮子蒙出来的琵琶,连秦老爷都夸音色好!值!真值!”
窗外的阴影里,
你的魂体因这刺耳的言语和滔天的恨意剧烈地扭曲……
浓黑如墨的怨气几乎要冲破槐树对你的束缚!
是时候了!
你无声无息地穿过土墙,如同融入屋内的黑暗。
一股刺骨的阴寒瞬间弥漫开来,仿佛寒冬腊月提前降临。
桌上的油灯火苗猛地一缩,剧烈摇曳,
挣扎着变成一点惨绿惨绿的豆焰,随时都要熄灭。
墙壁上、桌面上,
甚至三表婶油腻腻的胖脸上,
都迅速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
正啃鸡腿啃得满嘴流油,
忘乎所以的三表婶猛地打了个寒颤,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咦?这鬼天气,怎么……”
她疑惑地抬起头,话音未落,
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了脖子!
她惊恐地看见,
在对面墙壁上,自己那肥硕臃肿的影子旁边,
无声无息地多出了另一个影子!
那影子扭曲拉长,披头散发,
一双空洞洞淌着黑血的眼睛,
正直勾勾、怨毒无比地死死盯着她!
“谁?!谁在那儿装神弄鬼?!”
三表婶吓得魂飞魄散,
手里的鸡腿“啪嗒”一声掉在油腻的桌面上。
她惊恐万状地猛地扭过肥硕的身躯——
一张青白浮肿、七窍流血、充满了无尽怨毒的鬼脸,
几乎贴在了她油腻的鼻尖上!
那双泣着黑血的鬼眼,她至死都不会认错!
“海…海棠?!鬼…鬼啊——!!!”
三表婶爆发出撕心裂肺惨嚎,
肥硕的身体剧烈筛糠般抖动起来。
她想后退,却腿一软,
一屁股重重跌坐在地上,屎尿瞬间失禁,
一股浓烈的骚臭味在冰冷的房间里弥漫开来。
她手脚并用,拼命地向后蹭,像一条濒死的肥蛆。
“二百五十块大洋……”
你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地狱里吹出的阴风,
浸透了刻骨的恨意和冰冷的讥诮,
“买我全家人的命……这钱,嚼着可香么?”
你的鬼爪缓缓抬起,
枯白冰冷,
带着死亡的气息,
一把抓起了桌上那只沾满油污和口水的烧鸡腿。
“不…不要!海棠!好侄媳妇!饶命!饶命啊!
我给你烧纸,给你烧很多很多钱。
让你们家在下面享福……”
三表婶吓得魂飞天外,语无伦次,甚至更刺激了眼前的鬼。
她涕泪横流,也顾不上屎尿的恶臭,
拼命地磕头,额头撞在冰冷的地面上砰砰作响,
插在发髻上的银簪子都被磕飞出去。
“钱…钱都给你!都在这儿!镯子…簪子…都给你!
饶了我这条老命吧!”
“饶命?”
你发出一阵凄厉到极点的尖笑,
那笑声如同夜枭悲鸣,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下去……跪在我男人坟前……磕在我娃儿的空坟头上……
向他们求饶去吧!”
话音未落,
你抓着那只油腻腻鸡腿的鬼爪,
如同闪电般,
狠狠地……精准无比地塞进了三表婶因恐惧而大张的嘴里!
一直捅到喉咙最深处!
“呃……咕……呃呃呃……”
三表婶的求饶声瞬间变成了极度痛苦的闷哼和窒息声。
她的眼球因缺氧和剧痛而暴凸出来,
布满血丝,几乎要从眼眶里跳出来!
酱紫色的肥脸扭曲变形,
双手像鸡爪一样死死抠住自己的脖子,
肥硕的身体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
疯狂地扭动、抽搐、翻滚,
踢翻了凳子,撞倒了桌上的油灯,
那点豆大的绿焰瞬间熄灭。
你悬浮在半空,
冷冷地俯视着她在绝望和窒息中痛苦挣扎,
心中翻腾的怨恨并未因此平息。
你的目光穿透土墙,再次投向秦府的方向。
那里,还有一把人皮琵琶在呜咽,
还有一个老畜生逍遥法外!
可你却不能动他分毫……
就在三表婶的挣扎越来越微弱,
肥硕的身体抽搐的幅度越来越小,
酱紫色的脸开始泛青,
眼看就要断气之时——
喀啦啦……
房间的地面突然无声地裂开!
数条粗壮、漆黑、布满粘稠树液和狰狞根瘤的老槐树根,
如同从地狱深处伸出的鬼手,猛地从地底钻出!
带着刺骨的阴寒和泥土的腥气,
死死缠住了三表婶沾满屎尿的脚踝以及粗壮的腰身!
“呜……”
三表婶喉咙里挤出最后一丝微弱的呜咽。
槐树老根猛地收紧、发力、拖拽!
如同拖拽一头待宰的肥猪,
将她那沉重肥硕的身躯,
连同嘴里塞得死死的鸡腿,
硬生生地拖进了冰冷漆黑、深不见底的地缝之中!
你可不打算让这牲畜就这么简单的死去。
你要模拟十八层地狱,让她受尽折磨。
地缝如同巨兽之口,无声地迅速合拢,
只在地板上留下几道深深的拖拽痕迹和一滩散发着恶臭的污秽。
房间里彻底陷入死寂。
油灯不知何时又幽幽亮起一点微弱的火苗,
昏黄的光晕下,
只有空荡荡的屋子,
桌上那堆沾着油污和鸡油,
以及冷冷反光的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