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烛火摇曳。
吴长生静静地坐在台阶上手里那杯“岩浆茶”早已凉透但他却浑然不觉。
小啾的话像是一把生锈的钝刀在他的心口上一下一下地锯着。
不疼但是酸。
酸得让他想掉眼泪。
随着小啾的讲述那些散落在记忆角落里的碎片那些他在凡俗史书上看到的只言片语以及茶馆里听来的传说终于在这一刻被一根无形的线彻底串联了起来。
一张跨越了万载岁月的画卷在他的脑海中缓缓展开。
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倔强的身影。
那个曾经跟在他身后连杀鸡都不敢看的小丫头。
是如何一步一步逼着自己拿起了剑。
又是如何一步一步踩着尸山血海登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傻丫头……”
吴长生苦笑了一声声音沙哑。
“你这又是何苦呢?”
他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她要建立神朝。
为什么她要统一修仙界和凡俗界。
为什么她要让那个皇朝的名字叫做“瑶光”。
瑶光北斗第七星。
那是夜空中最容易被看到的星辰之一。
也是指引方向的灯塔。
“她找不到我。”
吴长生低着头看着手中倒映着火光的茶杯轻声呢喃。
“我躲得太深了,睡得太死了。”
“归墟深处大阵隔绝。”
“别说是她一个化神就算是真仙下凡只要我不主动出来也没人能找到我。”
他能想象到那种绝望。
当她踏遍了千山万水用神识扫过每一寸土地却始终一无所获时的那种茫然无措。
所以她换了个法子。
既然找不到那个躲起来的人那就让自己变成这世间最显眼的存在。
“她不是为了权势也不是为了长生。”
吴长生抬起头目光穿透了大殿的穹顶仿佛看到了当年那座屹立在神州大地上高达万丈的通天高塔。
“她只是想建一座最高的楼。”
“点一盏最亮的灯。”
“然后站在那里等着那个迷路的人回家。”
只要那个男人还活着。
只要他还会醒来。
那么无论他在世界的哪个角落,无论是在深海还是荒漠。
只要他一抬头。
就能看到那个名字。
就能听到那个传说。
就能知道她在等他。
“这就是你的‘道’吗?”
吴长生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
用整个天下做路标。
用八千年的岁月做赌注。
只为了赌一次重逢。
这份情太重了。
重得让他这个习惯了逃避和苟且的“长生者”有些接不住。
“主人?”
小啾看着吴长生那变幻莫测的神情有些担忧地凑了过来。
“你……没事吧?”
“没事。”
吴长生摇了摇头将手中的冷茶一饮而尽。
苦涩的茶水顺着喉咙流下,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这就是时间。
它既能酝酿出最醇厚的酒也能酿成最苦涩的毒。
哪怕他拥有无尽的寿命拥有逆天的系统。
在这无情的岁月面前他依然是个无能为力的过客。
他放下茶杯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摆。
脸上的表情重新恢复了平静。
只是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多了一抹挥之不去的沧桑。
“小啾。”
他看向身边的红衣女子语气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最后怎么样了?”
虽然史书上只有寥寥数语。
虽然茶馆里的说书人讲得天花乱坠。
但他还是想听听这位曾经的亲历者这位曾经的对手口中的真相。
小啾沉默了。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赤足上那精美的金铃似乎在回忆那段并不美好的往事。
大殿里的空气变得有些凝滞。
只有岩浆流动的咕嘟声在寂静中回响。
过了许久。
小啾才缓缓抬起头眼中的火焰黯淡了几分。
“两千年前。”
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叹息。
“那天天降血雨万悲同哭。”
“人族那边传来的消息说瑶光女帝寿元耗尽大限已至。”
“她拒绝了所有延寿的灵药,也拒绝了兵解转修散仙。”
“她就在神朝帝都的最高处那座摘星楼上。”
“整整坐了七天七夜。”
小啾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忍再说下去。
但看着吴长生那双执着的眼睛她还是咬了咬牙,继续说道:
“在那七天里她谁也没见,一句话也没说。”
“她只是穿着当年那身白色的长裙手里握着一块看不出样子的破木头。”
“静静地看着远方。”
“最后”
小啾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变得有些干涩。
“她在日出的时候走了。”
“走得很安详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
“据说”
小啾抬起手指了一个方向。
那是东方。
是东海归墟的方向。
也是吴长生沉睡万年的方向。
“她至死都在望着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