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骨头缝里的活路
骨头碰着的地方,一点热气丝儿从冰壳子底下往外爬。石头指头尖死贴着那儿,后脖子悬着的冰刀尖子寒气割得他汗毛倒竖。师父胸肋条边上那块碎骨头茬子又往前顶了一丝丝,那点活气儿拱得冰皮子底下洇开的水痕扩散开半指甲盖大。
玄微的影子悬着不动了。那股沉死人的寒气被这丝活热气儿冲得晃了晃,水波似的在顶壁冰蓝影子上抖出几圈细纹。寒气凝成的针尖劲儿滞在原地,往下扎的力道松了半分。
缠在石头右膀子上烧的那截魔骨尖抵着师父肋巴扇上鼓起的那个小包,抖得像饿急眼的狗叼着块啃不动的硬骨头。没牙可下嘴的地方,烧灼的凶劲在骨缝里乱撞,撞得石头太阳穴发烫。他死咬住后槽牙,后脖颈子筋拧得死紧,把最后那点力气往右膀子骨刺根上憋——压住那饿鬼!死压住!压出个能喘气的缝给师父!
骨刺尖抵着冰皮子上那点活气儿鼓起来的小包,没往里扎。那劲儿绷得石头浑身骨头架子疼得发颤。
后背锁链磨烂的伤口压着石头动弹不得的右半边身子,烂肉里涌出的血凝在锁环冰疙瘩上。他废掉的左臂瘫在身侧。冻木的手指头只有指关节上那点子触觉贴在师父冰凉的腕子上,能觉出底下那点要活的热乎气儿正往皮底下透。
石头嗓子眼卡着血渣子喘不动气,整个肺叶被冷铁箍得生疼。汗珠子砸进他撑着地的右臂臂弯里,碎成更细的冰碴子。
死寂。
突然。
师父肋巴扇上顶着骨刺尖子的那个小硬包猛地缩回去了!那点活气儿像是被冻狠了往回抽!冰皮子底下洇开的水痕停住不动。林风瘫在冷石地上的身子微微一抽。那只被石头碰着的冰凉手腕往下一滑。压出个浅坑的冰皮子彻底塌了,凹下去贴回冻硬的骨头上。
顶壁凝滞的冰蓝光晕往下悄无声息地沉了毫厘。悬着的玄微影子纹丝不动。那点松动的寒气冰针重新往石头骨头缝里扎!
石头眼珠子里的血丝炸了!压在他后背上那股沉了半分的寒气又顶了回来,死劲往下钉他快撑断的脊梁骨!烧在他骨头里的饿鬼被这口回压的死气撩拨得凶相毕露,猛地炸出最后一截烧心的邪火!
骨刺尖抵着塌下去的冰皮坑!
扎下去!
捅开这层死壳子掏热乎气!
嘎吱——
骨头缝里爆出来一声不堪重负的闷响。
不是扎透皮肉的动静。
是石头后脖颈上勒着的锁链被他自己暴起的劲绷紧到极致!铁环深卡进他肩胛骨断裂的骨缝里,剐着新冒血的红筋白肉!
剧痛!
烧穿脑子的剧痛!
这痛比刚才碎脊梁骨的疼更凶更狠!像是有人拿锉刀在骨缝最嫩的髓腔里死命地刮!
石头眼前彻底一片血红!暴起的狂劲硬生生被勒进骨头的锁链截在半腰!整个人被钉在原地抖得像狂风里的烂树叶子,喉咙里的闷嚎炸碎在挤扁的肺腔里。右膀子骨缝里那截饿得发狂的尖刺抖得快散架,死抵着那冰坑凹下去的皮,却再没法往前递进半分!
师父肋巴扇塌下去贴住冻骨头的皮忽然又轻微一鼓!
冰坑被顶起一点点!
那点顶撞的劲儿不像是挣扎,倒像是被压到极处的死物硬顶出来的一个包。
冰皮底下有什么硬茬子似的东西硌着石头的骨头尖——冰冷粗糙,棱角分明,带着一股子埋在冻土里烂透的铁腥味儿。
这触感!
石头糊满血的眼珠子猛然鼓瞪!混着血丝的汗流进干裂的嘴唇缝里,一股铁锈苦味在舌尖炸开!
山门底下,那根埋在雪堆里锈得发黑的旧柴刀!三九天冻得绷脆,师兄一脚踩上去断成两截!豁口扎进脚掌心的烂肉里——
脚底下那片温热粘稠的、带着腥甜锈气的血浸透了冻硬的雪窝子!
这股锈蚀的冰冷铁腥气透过骨刺扎进骨头缝!瞬间把里头烧起来的狂性浇灭了大半!那截抵死扎人的骨刺抽搐着往后绷!
压在石头脊梁骨上的冰冷寒气被这突然的缩退惊扰,冰蓝顶壁的悬影猛地一震!寒光针尖散成杂乱的碎雾,死沉的压力瞬间松垮垮地往下塌!
石头的身体被这骤然撤力的锁链拖着往下一沉!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的木偶,重重砸在师父冰凉的身躯上。下巴狠狠磕在师父锁骨根儿,眼前金星乱迸。
他右臂那根烧得通红的骨刺,在撞下去的瞬间蹭着师父胸口的冰皮子擦过去!压出来一道不深的白印子。
骨刺尖蹭过皮肉底下的硬茬子。
那东西还在!埋在里面,冰冷僵硬,棱角扎手。像把断生锈的铁刀片死死卡在冻住的肉和骨头缝里。但刚才那下死命的擦蹭,似乎把它往深处顶滑了几分。
师父胸口塌下的冰坑边上,那点洇开的水痕又扩大了。
僵直的喉咙底发出一个极细微的、夹着冰碴子的倒气声。
玄微悬在顶壁的冰蓝影光无声地聚拢,寒气的针尖重新凝聚。比刚才更沉、更死气沉沉地向下锁定。
石头半张脸贴在师父冰凉的颈窝里,喉咙深处翻滚着带血的沫子。
“……再等等……”气音裹着血腥气,闷在两人紧贴的烂衣裳中间,“……还有硬骨头……”
他撑着地的右臂肘冻麻了的皮肉底下,那点碰着的活气儿又热了一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