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故人遗泽
独眼狼赵奎的怒吼如同炸雷,裹挟着筑基中期的凶悍威压,瞬间撕裂了坊市短暂的死寂!魁梧如铁塔的身躯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猛冲而来,独眼中燃烧的暴虐几乎要凝成实质!他身后十几名黑衣帮众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刀剑出鞘,狞笑着形成半圆包围,封死了林风师徒和老道士的所有退路!
肃杀!粘稠的肃杀之气混合着劣质灵矿的粉尘,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围观的人群早已惊恐地退到更远处,只敢伸长了脖子在街角屋后张望。
“敢动我黑狼帮的人!老子要把你剥皮抽筋,点了天灯!”赵奎在距离林风五丈处猛地停步,沉重的脚步踏得地面碎石飞溅!他那只完好的独眼死死盯着林风握着青铜古剑的手,又扫过地上右臂扭曲、痛苦呻吟的刀疤脸,最后落在林风那双深潭般平静无波的眼睛上,心中惊疑更甚——此人气息沉凝如渊,面对自己筑基中期的威压竟似毫无所觉?!
“朋友,哪条道上的?报个名号!”赵奎压下怒火,声音阴沉,带着试探。黑石堡鱼龙混杂,他虽凶悍,却也知有些人不能轻易招惹。
林风没有回答。他甚至连目光都未在赵奎身上停留片刻。握着青铜古剑的手感受着那冰冷粗糙的触感和剑身深处微弱却同源的锋锐气息,另一只垂落的手,指尖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一缕精纯凝练到极致、混沌灰色的道源之气,如同最灵巧的游丝,悄无声息地自他指尖溢出,瞬间没入脚下布满碎石和泥泞的地面。
道源之气入地,如同水滴融入油锅!引动的却是……地脉深处淤积的、混杂着矿渣、血腥、怨念的驳杂地气!
万秽归源域!引煞!
轰!
以林风为中心,方圆数丈的地面猛地一震!一股灰黑色、带着浓烈铁腥和腐朽气息的地煞浊气,如同沉睡的地龙被惊醒,轰然喷薄而出!
“啊!”
“什么东西?!”
“脚下!脚下有东西!”
黑狼帮众猝不及防,脚下剧烈晃动,那喷涌而出的地煞浊气带着强烈的侵蚀和混乱意念,瞬间冲入他们体内!修为稍弱的几名炼气期帮众顿时脸色发青,头晕目眩,如同醉酒般踉跄不稳,体内灵力瞬间紊乱!包围圈瞬间出现了破绽!
“装神弄鬼!”赵奎暴喝一声!他毕竟是筑基中期,护体罡气瞬间勃发,一层土黄色的光芒笼罩全身,勉强抵御住了地煞浊气的侵蚀!但他心中的惊骇更甚——引动地气?!这绝非普通筑基初期能做到!
就在地煞喷涌、众人混乱的刹那!
林风动了!
他的目标……并非气势汹汹的赵奎!而是……地上那柄被刀疤脸丢弃的、精钢打造的鬼头大刀!
只见林风身形如同鬼魅,一步踏出,看似缓慢,却精准地避开了几道下意识劈砍过来的刀锋。他左手闪电般探出,覆盖着墨绿蛟鳞手套的手掌一把抓住了那沉重的鬼头大刀刀柄!
嗡!
丹田内,混沌色的无瑕道基猛地一旋!精纯凝练的道源之气如同决堤洪流,瞬间注入刀身!
这柄由凡铁掺杂了些许低阶灵材打造、刀身宽厚、布满砍痕、重量不下百斤的鬼头大刀,在被林风道源之气注入的瞬间,竟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嗡鸣!
紧接着,一幕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景象发生了!
林风右手握着那柄破败的青铜古剑,剑尖以一种看似极其缓慢、却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韵律的速度,轻轻点在了鬼头大刀厚重刀脊靠近刀柄的三寸七分之处!
叮!
一声清脆悠扬、如同金玉相击的脆响,骤然荡开!
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地煞喷涌的轰鸣和帮众的惊呼!
随着这清脆的一点!
那柄被林风左手握住、注入了磅礴道源之力的鬼头大刀,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厚重粗糙的刀身猛地亮起一层刺目欲盲的混沌灰芒!一股霸道绝伦、仿佛能劈开山岳的恐怖锋锐之气,轰然爆发!
“去!”
林风口中发出一声低沉嘶哑的轻喝,左手手腕猛地一抖!
嗡——!!!
鬼头大刀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混沌灰虹,带着刺耳的厉啸和斩灭一切的恐怖气势,并非劈向赵奎,而是……直射向赵奎身侧三丈外,一处由巨大黑岩垒砌、支撑着半条街道棚顶的粗壮石柱!
快!无法形容的快!
赵奎只觉眼前灰光一闪,一股令他灵魂都感到战栗的恐怖锋锐擦着他身侧呼啸而过!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轰咔——!!!!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碎石如同暴雨般激射!
那根需要数人合抱的坚硬黑岩石柱,在混沌灰虹的撞击下,如同朽木般被拦腰斩断!上半截石柱带着沉重的棚顶轰然倒塌!烟尘冲天而起!街道一侧的棚屋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哗啦啦坍塌了一大片!惊叫哭喊声响成一片!
整个坊市主街,彻底陷入了混乱!
烟尘弥漫,遮蔽了视线。倒塌的棚屋废墟阻断了道路。
“走!”林风一把抓住老道士枯瘦的手臂,另一手将青铜古剑塞入他怀中,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同时,他另一只手已抄起还在发懵的石头,身形如同融入烟尘的灰影,朝着棚屋倒塌后露出的、通往堡垒外围的狭窄巷弄疾掠而去!
“拦住他们!”赵奎从石柱崩塌的震撼中回过神来,气得独眼血红,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他猛地一拳轰向弥漫的烟尘,狂暴的拳罡将烟尘炸开一个空洞,却只看到林风三人消失在巷口的背影!
“追!给老子追!宰了他们!”赵奎暴跳如雷,带着还能动弹的几名心腹,绕过倒塌的废墟,狂追而去。剩下的帮众要么被地煞浊气侵蚀得东倒西歪,要么被埋在棚屋废墟下呻吟,一片狼藉。
……
黑石堡外围,一条散发着垃圾恶臭、污水横流的死胡同尽头。
林风放下石头和老道士。他背靠着冰冷的、布满苔藓的岩石墙壁,微微喘息,迅速调整着体内因刚才爆发而略有翻腾的气血。无瑕道基缓缓旋转,将吞噬入体的少量驳杂地煞迅速炼化。
石头紧紧抱着油纸包着的烤地薯,小脸煞白,显然被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刀吓得不轻,但眼神却亮晶晶的,充满了对师父的崇拜。
老道士跌坐在地,剧烈地咳嗽着,蜡黄的脸上涌起病态的潮红。他怀抱着那柄破败的青铜古剑,枯瘦的手指死死抓着剑柄,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林风,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敬畏和……一种近乎朝圣般的狂热!
“前……前辈!”老道士挣扎着想要爬起行礼,却被林风抬手虚按制止。
“你认得玄微流?”林风的声音依旧低沉沙哑,目光如同实质,穿透老道士浑浊的眼眸,直抵其心神深处。
“认得!认得!”老道士激动得浑身颤抖,语无伦次,“不……不是认得!是……是祖训!是血脉里的烙印!”他猛地低头,双手颤抖着,无比珍视地摩挲着怀中那布满铜锈的剑身,浑浊的泪水沿着深深的皱纹滑落。
“老道……道号松风,俗家姓陈。祖上……祖上陈柏樵!”老道士抬起头,眼中燃烧着一种奇异的光芒,“三百年前,祖上陈柏樵,还只是归墟海边缘一个挣扎求生的、灵根驳杂的卑微渔夫!一次出海,遭遇了万年难遇的‘九幽噬魂风’!船毁人亡只在旦夕!”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梦呓般的虔诚:“是玄微仙尊!是仙尊大人!他老人家当时正于归墟海眼附近悟道,察觉灾劫,随手一剑!仅仅一剑啊!”松风老道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剑光……不!那不是剑光!是……是星辉!是垂落的星河!那毁天灭地的九幽噬魂风,在那一剑之下……如同烈日下的薄雾,瞬间湮灭无踪!海晏河清!”
“祖上……祖上和幸存的几个渔民,被仙尊大人随手一道柔风送至岸边,毫发无伤!”松风老道枯瘦的手紧紧抓着剑柄,指节发白,“仙尊大人未留姓名,踏云而去。只在祖上怀中……留下了这柄剑!还有一句飘渺仙音……”
老道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激荡的情绪,模仿着记忆深处那威严浩渺的声音:“‘剑名青锋,非金非铁。心持正道,星火不灭。他日有缘,映我星图,自有机缘。’”
青锋剑!映我星图!
林风的心脏如同被无形的手攥紧!识海深处,那属于叶清玄前世的记忆碎片再次翻腾!归墟海……九幽噬魂风……那似乎是一次微不足道的随手之举,连记忆都模糊不清。但他记得自己的佩剑中,确有一柄名为“青锋”的试手之作,材质特殊,非金非铁,以星屑混以混沌边角料炼制,铭刻了微缩的星图道韵,随手赠予了幸存的凡人……
玄微石匣上的星图虚影!青锋剑!
这柄破败不堪、锈迹斑斑的古剑,竟是……自己前世随手赐下的青锋剑?!
“祖上陈柏樵,得仙尊赐剑,视为无上至宝!虽灵根驳杂,终生止步炼气,却日夜供奉,以凡俗之躯,行侠仗义,扶危济困,不敢有违仙尊‘心持正道’之训!”松风老道的声音带着哽咽,“此剑……此剑便是陈氏一族的命!是祖上传下的唯一念想!代代相传!可惜……后人无能,家道中落,灵根愈发不堪,连祖上传下的、记载着仙尊大人那一剑神韵和‘玄微流’炼器手札的典籍也残缺不全……到了老道这一代……更是……更是连祖地都守不住,被仇家追杀,流落至此……连这仙尊赐剑,也被黑狼帮的畜生觊觎……若非……若非前辈……”
松风老道泣不成声,抱着青锋剑,对着林风连连叩首:“前辈!您刚才引动地煞、点化凡铁、以剑引力的手法……与祖上残破手札中记载的‘玄微流’基础炼器引灵篇……有……有七分神似!前辈!您……您是否……是否与玄微仙尊有渊源?是否……是否知晓仙尊大人下落?求前辈……求前辈看在仙尊大人与祖上那一点缘法的份上……救救老道……救救这柄仙尊赐剑吧!”他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石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死胡同里一片死寂,只有松风老道压抑的啜泣声和远处坊市隐约的喧嚣。
林风沉默着。
他看着眼前这个卑微叩首、浑身泥污血迹、却死死抱着那柄破败古剑的老道士。三百年前的随手一剑,救下的一个卑微渔夫。一句“心持正道”的训诫,竟让一个凡俗家族,代代坚守至今!即使灵根断绝,即使流离失所,即使至宝蒙尘,也未曾放弃!
这份执着……这份跨越了三百年的微弱薪火……竟在这浊世之中,顽强地燃烧到了自己面前!
石头也怔怔地看着,小嘴微张,他似乎有些听不懂那些久远的故事,但他能感受到老道士话语中那股深沉得化不开的悲伤和虔诚,还有对师父那种近乎狂热的期盼。
林风缓缓弯下腰,伸出覆盖着墨绿蛟鳞的手,并未去扶松风老道,而是……轻轻按在了那柄布满铜锈的青铜古剑——青锋剑的剑身之上。
嗡!
指尖触及剑身的刹那!识海中,背负的玄微石匣再次传来清晰的震动!一股同源的、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混沌道韵,如同沉睡的星辰被唤醒,透过林风的指尖,温和而坚定地注入青锋剑深处!
嗤……嗤嗤……
奇异的声音响起!
在松风老道和石头惊骇的目光中!
那柄布满铜锈裂痕、黯淡无光的青锋剑,剑身之上,竟开始亮起一点又一点……微弱却纯净的……星芒!
如同被尘埃掩盖了万古的星辰,在混沌的呼唤下……一颗接一颗……重新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