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佩云的手指还捏着那枚芯片，金属边缘硌得掌心发疼。陆承最后那句“快走”还在耳朵里回荡，可她一步也没退。
谢昭已经把隔离网推到最大功率，实验室的墙泛起淡蓝波纹，像一层看不见的膜把他们裹住。他站在主控台前，指尖飞快敲击，一串串数据流在空中展开。
“记忆提取剂只有一管。”他头也不抬，“注射者必须能承受神经反噬，否则意识会碎。”
话音刚落，一支银灰色注射器从通风口滑出，落在操作台上。沈临伸手就拿，动作干脆得不像商量，倒像是等这一刻很久了。
“我来。”他说得轻，却没人敢反驳。
吴佩云盯着他袖口那枚匕首形的袖扣，忽然想起什么——上回半夜撞见他偷喝灵泉水，也是这副模样，嘴上说着“你这水含重金属”，结果一口气灌了半杯。
“你要是抽过去，”她把搪瓷杯塞进他手里，“至少嘴里有甜味。”
沈临愣了下，低头看了眼杯子，嘴角抽了抽：“还挺贴心。”
“少废话。”谢昭接上脑波稳定器，“开始后我会锁定你的a波，一旦波动超过阈值，立刻终止。”
沈临点头，卷起袖子，针尖扎进手臂的瞬间，整个人猛地一震。
投影启动。
画面先是乱的，雪花点炸了一屏，接着拼出一间老式实验室。白墙泛黄，仪器锈迹斑斑，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抱着个小女孩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艾米丽！睁开眼！你说过要等我回家的！”
吴佩云认出来了——是郑旭。
小女孩脸色青灰，胸口贴着能量导片，编号07-19。她闭着眼，手腕上缠着一条细链，链坠是个微型储存环。
“这不是演习记录。”谢昭放大背景角落的设备标签，“这是三百年前‘昭明前体生物’项目的实时监控。”
沈临躺在医疗椅上，额头渗血，牙关紧咬，但意识还在撑。
画面切换。
年轻研究员围在一台主机旁，调试生命能量传输程序。其中一个背影熟悉得让吴佩云心头一跳——那人穿着军医制服，肩章编号3028，转身时侧脸清晰可见。
是沈临。
“不可能。”谢昭声音绷紧，“他那时候还没出生。”
“基因记忆。”沈临突然开口，嗓音像砂纸磨过铁皮，“我不是第一代移民……我是克隆体实验的幸存者之一。他们把我当备份容器养大。”
吴佩云怔住。
原来他那些毒舌、冷漠、半夜偷偷溜进她空间喝水的行为，不是怪癖，是怕自己哪天突然消失，连一口熟悉的滋味都没留下。
投影继续播放。
郑旭抱着妹妹冲进医疗室，求那个年轻的“沈临”救她。对方检查后摇头，说能量衰竭不可逆。郑旭不信，抢过设备强行续能，结果引发共振暴走，小女孩当场脑死亡。
“你判了她死刑！”郑旭嘶吼，“你根本不懂什么叫失去！”
年轻的沈临站在原地，手在抖。他低头看自己的手，仿佛第一次意识到——这双手救过人，也杀过人。
吴佩云忽然明白了。
为什么郑旭执着于夺取她的空间。
不是为了力量，是为了复活。
“他以为只要集齐足够的生命能量，就能重启时间。”她喃喃道，“所以他盯上了所有接触过我种的东西的人。”
谢昭没说话，手指快速调出另一组数据：“等等……艾米丽的基因序列，和沈临当年参与的‘活体匹配计划’有关联。她的细胞里，有你的医疗记录片段。”
沈临睁眼，瞳孔剧烈收缩：“所以那不是误诊……是我被植入了错误数据。”
空气凝固了一秒。
原来当年导致他ptSd的那次失败，并非个人失误，而是有人刻意篡改了治疗方案。
他是替罪羊。
也是棋子。
投影突然扭曲，画面黑了几秒，再亮起时，场景变了。
一间地下密室，墙上排满冷冻舱。大多数舱体漆黑，只有一个泛着微光。
舱内躺着个少女。
黑发，瓜子脸，眉心一颗小痣。
和吴佩云一模一样。
吴佩云呼吸停了。
她下意识摸向手腕上的玉镯，指尖顺着内侧那道几乎磨平的刻痕滑过——那是她穿越那天，发现的唯一标记：**S-07-19**。
谢昭迅速截图，放大舱体编号。
**S-07-19**。
分毫不差。
“这不是复制。”沈临艰难撑起身子，声音沙哑，“是原体保存。”
吴佩云没动。她盯着那张脸，像在看另一个自己沉睡的模样。没有恐惧，没有慌乱，只有一种奇怪的平静，仿佛终于找到了钥匙，却不敢开门。
“她是谁？”谢昭问。
“我不知道。”吴佩云摇头，“但我记得……地球末世那天，我在垃圾场翻到一块碎玻璃，上面映出的脸，就是这个。”
沈临喘了口气，冷汗顺着太阳穴往下淌：“郑旭的目标从来不是空间……是他想唤醒她。而你，是意外激活的替代品。”
谢昭沉默片刻，调出记忆剂的数据流图谱：“不对劲。这段记忆太完整了，不像残留片段，更像是……预设程序。”
话音未落，投影画面猛地抖动。
冷冻舱的玻璃出现裂纹。
少女睫毛颤了颤。
吴佩云心跳漏了一拍。
下一秒，少女睁眼。
直勾勾看向镜头。
看向她。
吴佩云猛地后退一步，手镯骤然发烫，空间里的灵泉池哗地掀起一圈浪。
“切断信号！”谢昭猛按终止键。
投影熄灭。
实验室陷入死寂，只剩隔离网的蓝光微微闪烁。
沈临瘫在医疗椅上，脸色惨白，但还醒着。谢昭立刻接手监测，调出他的脑波图谱，眉头越皱越紧。
“记忆剂里混了诱导程序。”他说，“有人提前布置好了这段影像，等着我们看。”
吴佩云站在原地，手还贴在玉镯上。刚才那一眼，像根针扎进她心里——那不是幻觉，也不是巧合。那个少女知道她会来。
“所以郑旭不是幕后。”她缓缓开口，“他也是被人引导的。”
沈临喘匀了气，扯了扯嘴角：“挺会玩的啊……拿我的记忆当入口，塞一段定制剧情。下一步是不是该放个AI出来喊‘欢迎来到真实世界’？”
“别笑。”谢昭盯着数据屏，“你脑干有轻微灼伤，再撑十分钟，你就真成植物人了。”
“值得。”沈临闭眼，“至少现在我们知道，郑旭疯得有理由，而我们……只是别人剧本里的角色。”
吴佩云没接话。
她走到角落的操作台前，轻轻放下搪瓷杯，从裤兜掏出一颗发光南瓜种子。这是空间里最新长出来的，表皮带着金纹，握在手里温温的，像有脉搏。
她把种子放在投影仪下方，打开微光扫描模式。
谢昭瞥了一眼：“你现在看这个？”
“你看记忆，我看种子。”她淡淡道，“你们看到的是过去，我只想搞明白——我现在是不是真的。”
种子在光下缓缓旋转，表面金纹流动，隐约显出某种螺旋结构。
沈临撑着椅子边缘坐起来，看着她的背影，忽然笑了声：“你还真是……永远只信自己种出来的东西。”
吴佩云没回头，指尖轻轻抚过种子表面。
然后她抬起手腕，再次确认玉镯内侧的刻痕。
S-07-19。
和那个冷冻舱，一模一样。
她深吸一口气，意识一动，空间大门开启。
灵泉流淌，土壤湿润，三只芦花鸡咯咯叫着跑过来蹭她裤脚。
她蹲下身，抓了把饲料撒进去。
“别急。”她低声说，“今天加餐。”
她站起身，正要离开空间，忽然察觉脚下泥土有异。
低头一看，一株新芽破土而出，叶片呈罕见的星形，叶脉泛着与种子同款的金光。
她蹲下，指尖轻触叶片。
嫩芽微微颤了颤，像是回应。
吴佩云盯着它，久久不动。
外面，实验室的警报灯依旧在闪，红光一下下打在墙上。
她走出空间，重新站在现实里。
沈临闭着眼靠在医疗椅上，谢昭正在整理数据。
没有人说话。
吴佩云走到门边，手搭上门把。
“我去趟种植舱。”她说。
谢昭抬头：“现在？”
“对。”她顿了顿，“有些事，得亲眼看着它长大，才算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