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土还沾在鞋底，吴佩云就听见地底下传来“咕嘟”一声，像谁家锅里的粥烧开了。她低头一看，脚边那道裂缝里正往外冒泡，不是水，是泛着微光的泥浆，热乎乎地往上顶。
“这地方……会呼吸？”她喃喃。
沈临刚站稳就去摸袖扣上的检测仪，屏幕花得像老电视没信号，闪了几下直接黑了。“我这设备好歹是军用级，现在连个电子秤都不如。”他扯了扯嘴角，“看来有人不欢迎高科技。”
谢昭没说话，手指按在机械心脏的位置。藤蔓缠绕的手臂轻轻颤了一下，花瓣微微张开，像是闻到了什么。他蹲下来，指尖拨开浮沙，露出一段埋在土里的根茎——粗如手腕，表面有规律的凸起，排列成螺旋纹路。
“这不是自然生长的。”他说，“它在传信号。”
陆承站在三人前方半步，能源核心隔着毛衣透出微光，脉冲频率和刚才不同了，不再是警报式的急促闪烁，反而像在应答什么。他抬手示意大家别轻举妄动：“前面那栋楼，门框上的藤子动了。”
众人顺着看去，实验室锈迹斑斑的入口处，几条粗壮藤蔓正缓缓收拢，像收紧的指节，把通道越掐越窄。
沈临冷笑一声，手已经摸到匕首柄上：“拦路？老子今天非得劈它两半不可。”
“等等。”陆承一把拦住他胳膊，“你看它缩的方向——不是冲我们，是冲谢昭。”
话音刚落，谢昭手臂上的藤蔓突然绷直，花头转向门口，轻轻晃了三下，节奏分明。
“它在……打招呼？”吴佩云瞪眼。
“更准确地说，是识别。”谢昭声音低下去，“我的心脏频率变了，它在同步。”
沈临眯眼：“所以你是说，这些破藤子还认亲？”
“不如说认‘源’。”吴佩云忽然开口，意识沉入手镯空间，土壤自动翻涌，映出地下根系网络图——密密麻麻的绿线汇聚成河，全都指向那座建筑深处，“它们的生长路径，跟我种菜时划的播种线一模一样。”
她往前走了一步。
藤蔓猛地一紧，几乎要把门封死。
她又停住。
空气凝固了三秒。
然后她慢慢抬起手，掌心朝上，走向那团纠缠的植物。离得近了，她能看清藤皮上有细小的刻痕，像是被人用针尖一笔笔划出来的符号，歪歪扭扭，却熟悉得让她心头一颤。
“这纹路……”她咽了口唾沫，“是我小时候在孤儿院墙上画的。”
她伸手，轻轻贴上最粗那根藤蔓。
触感温热，像摸到活物的皮肤。
下一瞬，藤蔓竟缓缓松开，向两侧退去，如同让路的老友。缝隙中透出里面的光——不是电灯那种冷白，而是暖黄，像秋天晒透的南瓜瓤。
四人对视一眼，没人说话，但脚步已经跟上。
踏进门槛那一刻，吴佩云差点以为自己穿越回地球了。
实验室内部干净得诡异，没有灰尘，没有腐朽味，只有淡淡的泥土香混着瓜果甜气。头顶的温控灯还在亮，照着中央种植台——上面整整齐齐摆着几十颗南瓜，个个饱满圆润，表皮金黄，藤蔓从花蒂处垂下，仍在缓慢生长。
“地球品种。”吴佩云走上前，声音发干，“这是……贝贝南瓜。”
她蹲下身，指尖刚碰到最大那颗的果皮，手腕上的玉镯突然烫得吓人，蓝光“唰”地炸开，直冲穹顶，在空中凝成一行悬浮字迹：
**欢迎回家，第79号实验体。**
时间像是被按了暂停。
吴佩云僵在原地，手还搭在南瓜上，脑子里嗡嗡响。她想笑，可嘴角动不了；她想骂，可喉咙堵着。
“第79号？”沈临第一个反应过来，快步走到墙边控制台，调出数据库界面，密码锁居然自动解锁了。他扫了眼跳出的档案，脸色瞬间沉了，“这些南瓜……dNA测序结果跟你完全匹配，组织结构也一致，根本不是植物，是类器官培养体！”
“也就是说。”谢昭站到另一侧，终端连上系统，数据流疯狂滚动，“它们不是用来吃的，是用来‘养’的——用地球作物形态封装生命能量，维持某种生物活性。”
陆承一句话点破：“这不是种植区。”
他转身挡在吴佩云面前，声音压得极低：“是孵化场。你当年……可能就是从这种南瓜里出来的。”
吴佩云猛地抽回手，踉跄后退两步，撞到身后架子，几包种子洒了一地。她的视线落在南瓜上，又滑到全息文字，再看向自己手腕——那圈和田玉静静躺着，温润如常，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幻觉。
可它不是。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红了：“我他妈是个南瓜变的？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明明记得我妈……虽然她早没了，但我记得她给我煮过南瓜粥，记得她叫我小云……”
她说不下去了。
记忆里那些模糊的画面，此刻全成了疑问。她真的见过妈妈吗？还是只是孤儿院阿姨随口一句“乖孩子”，被她当成了亲情？
谢昭忽然单膝跪地，把终端贴在南瓜底部。几秒后，屏幕上跳出波形图，心跳似的起伏。
“它有生命体征。”他抬头，声音罕见地抖了一下，“不止一颗，全部都有。而且……母体同步率正在上升，现在已经46%。”
“同步谁？”沈临盯着他。
“同步她。”谢昭指了指吴佩云，“它们在等她回来。”
陆承没说话，只是把手按在能源核心上。那块金属裂纹里的光路，正一点点和南瓜表面的纹路重合，像是某种古老的印证仪式。
吴佩云咬着嘴唇，忽然又蹲了下去。
这次她没碰南瓜，而是扒开种植台下的土壤。土很松，带着潮气，挖了不到十厘米，指尖就碰到一块硬物。
她抠出来，是一片碎玻璃，边缘锋利，背面还粘着干掉的培养液。她擦了擦，看清上面蚀刻的小字：
**第79号样本·基因载体：南瓜型拟态生命舱
激活条件：宿主接触 + 情绪波动 ≥ 阈值**
她愣住。
情绪波动越大，越容易触发？
难怪玉镯刚才突然投射文字——因为她慌了，因为她怕了，因为她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谁。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她慢慢站起来，声音哑了，“我不是捡垃圾长大的孤儿，我是被人塞进南瓜里、编号养大的实验品？”
没人回答。
风从门外灌进来，吹得藤蔓轻轻摆动，像在点头。
沈临终于开口，语气不像平时那么冲：“档案显示b-17区三年前就被宣布废弃，可这里的一切都在运行。说明有人一直在维护，等着你来。”
“等我干嘛？”吴佩云冷笑，“开庆功宴？还是现场收割？”
“也许。”谢昭盯着终端，“是为了完成最后一道程序。”
“哪道？”
他抬头，正对上她的眼睛：“唤醒真正的母体。”
话音未落，最大的那颗南瓜突然“咔”地响了一声，表皮裂开一道细缝，热气袅袅升起，里面露出的瓤竟是淡蓝色的，脉络分明，像血管一样搏动。
吴佩云盯着那道裂缝，忽然觉得胸口一阵发闷。
她好像听见了什么。
不是声音，是感觉——像是有人在叫她，很轻，很远，用的是她记不清的语调，唤的是她以为早就忘掉的小名。
“小……云……”
她浑身一震。
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来，再次伸向那颗南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