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飞船在废弃医院上空悬停三秒，舱门滑开的瞬间，吴佩云就跳了下去。鞋底踩碎一层积灰，空气中漂浮着老式消毒水和铁锈混合的味道。
她没抬头看天花板塌没塌，也没管四周是不是有监控探头——这种地方，连蟑螂都懒得活。
手里的星图已经被汗水浸软，但她还是把“废弃医院”底下那道红杠又描深了一笔。刚才画的时候手有点抖，现在不抖了。她盯着前方一扇锈死的金属门，门框上贴着褪色的生物安全标识，编号07。
“昭明前体生物研究所”，到了。
她从裤兜掏出搪瓷杯，倒出半杯灵泉水，轻轻泼在门禁面板上。水珠滚过传感器时，蓝光闪了一下，像是打了个哈欠。
“地球古基因波频模拟成功。”她低声说，语气像在报菜名，“建议搭配小葱拌豆腐食用。”
面板突然震动，跳出一串数字：****
她愣住。
这串数，刻在她玉镯内侧快三年了。每次洗澡都看得见，问过谢昭，对方只说“数据匹配度78.32%”，然后就被沈临抢走检测仪骂“你又偷测她dNA”。
原来不是乱码。
是钥匙。
她抬手，指尖按在输入框里，一个一个，把数字输完。
门“咔”地一声开了，没烟没火，就跟谁在里面推了一把似的。
里面不像实验室，倒像某个老医生忘了锁的档案室。桌上有台老式投影仪，墙上挂着泛黄的照片，角落立着个玻璃柜，里面摆满药剂瓶，标签写着“记忆锚定液·批次01”。
她径直走向照片墙。
一张张扫过去，全是孩子，穿着白裙，扎着双马尾，脸蛋圆嘟嘟的。每张下面都有编号，字体工整得像打印的。
直到最后一张。
女孩约莫七八岁，穿浅蓝色连衣裙，坐在秋千上笑。背后是棵开花的大树，阳光正好。
背面有一行手写字，墨迹发暗，像是用很旧的钢笔写的：
**致三百年后的妹妹：**
**若你醒来，请替我活下去。**
落款日期——正是她穿越星际那天。
她手指僵住。
不是巧合。
是倒计时。
她猛地摘下玉镯，往眼前一挡。灵泉水自动雾化，薄薄一层盖住视线。再看那张照片，原本柔和的笑容忽然扭曲了一瞬，眼角渗出红丝，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精神诱导装置，启动失败。
她松了口气，把玉镯重新套回手腕，低声道：“谢谢啊，老伙计。”
往前走了两步，地面突然下沉半寸。
一道暗门从地板裂开，冷气涌出，带着淡淡的防腐剂味。
楼梯往下延伸，灯光自启，一阶一盏幽蓝小灯，像某种欢迎仪式。
她一步步走下去，脚步声被墙壁吸得干干净净。
到底了。
密室中央，排列着数十个冷冻舱，整齐得像超市货架上的酸奶盒。
每个舱里，都是她。
有三四岁的小娃娃，蜷缩着睡觉；有十二三岁的学生妹，戴着红领巾；有二十出头刚穿越时的模样，头发乱糟糟的，眼神惊慌。
她们都在呼吸。
生命体征同步波动，心跳频率一致。
控制台屏幕亮着：
【主体意识未归位，复苏程序暂停】
【等待容器认主】
她走到最近的一个舱前，伸手摸了摸玻璃。冰凉。
“如果我只是复制品……”她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为什么只有我能进空间？”
话音落下那一秒，所有冷冻舱同时熄灯。
只有她手腕上的玉镯，还在微微发烫。
她低头看着它，忽然笑了下：“哦，原来你们有我的基因，但没有这破镯子。”
正想再靠近点看看最深处那个幼年舱体，头顶骤然炸开全息影像。
郑旭的脸悬浮在空中，嘴角扯出冷笑，眼神却不像疯子，更像一个熬了几百夜还没睡的人。
“你以为你能逃出命运？”他声音沙哑，“你生来就是容器，只为承载艾米丽的灵魂归来！”
她没后退。
“所以你是拿我当备胎？”她反问，“还是说，你根本舍不得让她死，只好逼别人替她活？”
郑旭影像抖了抖，像是信号不良，但很快稳定下来：“三百年前，他们说她是失败品，要销毁。我把她冻住，改实验参数，重写基因链……可她的灵魂撑不住。”
他目光落在她脸上，近乎贪婪：“直到检测到你的脑波频率，和她完全吻合。不只是基因，是意识共振。你不是偶然苏醒的，是你该醒。”
她冷笑：“所以我就得给你妹妹腾地方？不好意思，我这人种地还行，让魂不行。”
“你不明白。”郑旭声音低下去，“她死那天，外面下了整整一天雨。我抱着她，求医生再试一次。没人理我。从那天起我就发誓——只要宇宙还有一线可能，我就要把她带回来。”
他说着，抬起左手，掌心浮现一枚微型手术刀，“现在，只剩最后一步。”
她盯着那把刀，忽然想起什么：“你说意识共振？那你有没有试过——她要是根本不想回来呢？”
郑旭猛地瞪眼。
“你把她关在这儿三百年，”她继续说，“每天看着她的脸，说着‘我要救你’，可你有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她要是醒了看见你杀了这么多人，毁了这么多东西，你觉得她会高兴？还是会哭？”
影像剧烈晃动。
“闭嘴！”他吼，“你懂什么！你根本不——”
“我懂。”她打断他，声音平静，“我懂一个人怕失去的感觉。我也怕。所以我拼命种菜，攒币，建基地，就是为了不再被人一脚踢开。但我从来没想过，拿另一个人的身体当复活券。”
她抬手摸了摸玉镯：“艾米丽要是知道你为了她变成这样，她不会感激你。她会恨你。”
全息影像凝固了几秒。
然后，郑旭笑了。不是冷笑，也不是狂笑，而是一种近乎解脱的笑。
“你说得对。”他喃喃，“她一定会骂我傻。”
影像开始消散，边缘泛白，像老电视关机前的画面。
但他最后留下一句话：
“可我还是想再见她一面……哪怕一眼。”
光灭了。
密室重归寂静。
她站在原地，没动。
远处最深的那个冷冻舱，忽然轻微震了一下。
舱体表面，浮现出一行小字：
【唤醒协议：备用人格接入中……】
她慢慢走过去，蹲下身。
里面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闭着眼，睫毛很长。
她把手贴在玻璃上。
“我不是她。”她说，“但我可以……替她心疼你。”
玉镯忽然一热。
一道微弱的金光，顺着她的指尖流入舱体。
小女孩的手指，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