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的轰鸣声从头顶碾过,像是一头盘旋在雪原上空的巨兽,压得人喘不过气。
火还在烧,吉普的残骸歪斜地陷在雪里,黑烟一缕缕往上窜。我站在原地,刀没入鞘,寒意顺着刀柄爬进手腕。灌木丛窸窣响动,青年从里面爬出来,脸冻得发紫,嘴唇几乎没了血色,手里死死攥着那块拼好的玉佩,像是攥着最后一条命。
我没说话,只抬了抬手,示意他跟上来。
我们贴着那辆黑车边缘靠近。车门大敞,红灯熄了,整辆车像个被掏空的壳子,只剩下一具沉默的骨架。爆炸时我瞥见青铜牌上的族老会印记——那是张家内部才有的暗记。这意味着什么我很清楚:不能再信任何一个姓张的人,哪怕他叫你一声叔,递你一杯茶。
我绕到车后,后备箱微微翘起一道缝,像是被人匆忙关上又没合严。正要动手拉开,头顶的风忽然变了。
抬头一看,直升机悬在三百米高空,探照灯像一只冷眼扫了下来。
我猛地拽住青年肩膀,扑向车底。光柱擦着车身划过,在雪地上拉出一道惨白的线。几秒后灯光移开,但我知道它还会回来,而且不会只看看就走。
不能再等了。
我翻身爬上车顶,刀尖挑开篷布接缝。这布料不对劲,厚实得不像普通遮盖物,带着金属丝的质感,可能是防弹层混织。刀刃划开时发出低沉的摩擦声,像是割在皮肉上。
掀开一角,我低头往里看。
驾驶座坐着一个人,灰袍裹身,脸上戴着青铜面具。坐姿笔直,脖子僵硬,胸口没有起伏。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手指关节泛着暗铜色,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血管里渗进了骨头。
面具内侧刻着一行数字,清晰可辨。
那是长白山主“门”址的坐标。
不是活人,是死士——专门用来送信的尸体。张怀礼的老把戏,用尸体制成信差,把关键信息刻在面具里,只要有人查看,就会触发某种机关。这种手段阴狠、精密,像一场死后才开始的仪式。
我没有犹豫。
刀锋一转,横切而下。
刀刃砍进脖颈的瞬间,手腕猛地一震。一股寒气顺着刀身冲上来,像是有东西在反咬,刀身嗡鸣不止,我死死握住,不让它脱手。
头颅离体,却没有落地。
它在半空中散开,化作一片青铜粉末,如沙尘般悬浮在车舱上方。几秒后,粉末缓缓下沉,就在即将落尽时,一张泛黄的纸片从灰烬中浮了出来。
是半张人皮地图,边缘焦黑,像是从大火里抢出来的。上面画着山势与河流,但线条断裂,缺了一角。
我伸手要去拿,青年却突然往前一步,把玉佩举到了眼前。
玉佩开始发光,很淡的红光,像是血脉在跳动。那张人皮地图像是被吸引,轻轻飘起,朝玉佩飞去。
贴上去的一瞬,发出轻微的“咔”声,像是锁扣合拢。
整幅地图完整了。
一条蜿蜒路线从起点延伸而出,穿过三道山谷,跨过两条冰河,最终停在一个巨大的青铜门轮廓前。路径上的标记点,竟与族谱拓本里的记录完全吻合。
青年盯着玉佩,声音有些发抖:“这就是……通往主‘门’址的路!”
话音未落,头顶的直升机猛然俯冲。
螺旋桨的轰鸣压得更低,探照灯直接锁定黑车位置。强光打在金属外壳上,反射出刺眼的白芒。
他们看见我们了。
“走。”我说。
青年把玉佩塞进怀里,转身就跑。我跳下车顶,最后看了一眼那具无头的灰袍死士。
它的手还搭在方向盘上,姿势未变。
但刚才斩断的地方,断口处有一点幽蓝的光闪了一下,随即熄灭,快得像是幻觉。
我追上青年,两人沿着冰河边缘往陡坡方向移动。雪很深,每一步都陷进去一半。身后传来机降绳索放下的声音,有人准备下来。
不能让他们靠近玉佩。
我放慢脚步,让青年先走几步,自己落在后面。右手摸了摸刀柄,确认它还在。
麒麟血在手臂里流动,温度比之前高了些。不是因为危险,而是因为靠近了“门”的标记。每一次使用能力,血就会更热一点,封印也会松一点。
我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前方是片乱石区,再过去就是山脊断层。那里有条裂缝,能藏人。但现在距离太远,直升机视野开阔,只要我们一直暴露在平地上,迟早会被追上。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黑车。
它还停在那里,车门敞开,像一张没闭上的嘴。
忽然想到一件事。
刚才那具死尸,为什么坐在驾驶座?如果只是传递信息,没必要摆出完整的驾驶姿态。而且方向盘上没有血迹,也没有磨损痕迹,说明它根本没动过车。
它是被“放”进去的。
就像之前的吉普一样,是另一个局的一部分。
我猛地意识到——
黑车不是陷阱。
是钥匙。
真正的线索不在地图上,而在车上。
可现在回去已经来不及了。直升机正在降低高度,探照灯来回扫射,随时可能投下人员。
“继续往前。”我对青年说,“去前面那道坡。”
他点点头,加快脚步。
我跟在他后面,眼角余光扫过四周。雪地平整,没有脚印残留。但我们刚才确是从这里经过。痕迹被抹掉了。
不是自然消失的。
是有人在清理。
我抬头看向直升机。
它悬停的位置变了,不再正对我们的方向,而是偏移了十五度,像是在配合某种地面信号。
那一刻我明白了。
他们在找的不是我们。
是在找玉佩的感应源。
青年脖颈上的逆鳞纹之前发过热,那是血脉共鸣。现在虽然安静了,但可能还在释放微弱信号。就像一块电池,即使关了机,也会有残余电流。
我站起身,快步走到青年身边。
“把玉佩给我。”
他愣了一下,但还是掏出来递给我。
我接过,立刻用袖子裹住,塞进最里面的衣袋。外面那层布料是特制的,能隔绝一部分气息。
果然,几秒后,直升机的灯光开始晃动,像是失去了目标。
有效。
“别停下,继续走。”我说。
我们爬上陡坡,脚下碎石滑动。青年喘得很重,但他没喊累。我知道他撑不了太久,但这地方不能久留。
快到山顶时,我回头看了一眼。
黑车还在原地。
但驾驶座上,那个无头的灰袍死士,不知什么时候,肩膀轻轻抽动了一下。
幅度极小,像是神经末梢的回响。
然后,它的右手缓缓抬了起来。
手指弯曲,指向我们前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