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宫之外,风雪声似乎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只余下药泉潺潺与草木清寂。一道玄色身影踏着积雪而来,在月宫入口处停下。正是寒鸦柒。
他依旧是一头利落寸发,面容冷峻,但周身那属于无锋杀手的凌厉杀气却收敛得干干净净。更令人意外的是,他竟主动将腰间佩剑、袖中暗器,甚至那淬毒的指套一一卸下,整齐地放置在宫门外的石阶上,然后空着双手,静静而立。
守卫在此的金繁眉头紧锁,手握刀柄,警惕地盯着他。宫门正值大战,寒鸦柒此时前来,意图不明。
“我要见上官浅。”寒鸦柒开口,声音低沉,没有往日的讥诮与冰冷,反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平静,甚至……一丝几不可察的恳切。
金繁沉声道:“角宫夫人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
“我卸了兵刃。”寒鸦柒摊开空无一物的双手,示意自己毫无威胁,“只是……说几句话。”
金繁沉吟片刻,此事他不敢擅专,转身入内通报。
月宫偏殿内,药香袅袅。上官浅正与宫紫商、云雀在一处相对安全的室内,宫紫商还在摆弄着一些小巧的机关部件,云雀则有些心神不宁地望着窗外。听到金繁的禀报,上官浅抚着小腹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宫紫商立刻皱眉:“那个无锋的教官?他来做什么?黄鼠狼给鸡拜年!”
云雀也紧张地看向上官浅。
上官浅沉默片刻,抬眸看向金繁,声音温婉却带着角宫女主人的沉稳:“他既卸了兵刃,孤身前来,想必有所求。让他进来吧,就在外厅,有金繁侍卫在,无妨。”她如今是宫尚角的夫人,腹中更有角宫骨血,自有其决断。
金繁领命而去。
不多时,寒鸦柒被引至外厅。他站在厅中,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了上官浅身上。她穿着素雅的宫装,气色比在无锋时好了许多,眉宇间那份隐忍的忧郁似乎也淡了些,周身笼罩着一种属于“家”的安宁气息,尤其是那微微隆起的小腹,更是刺目却又莫名地让他心头一松。
上官浅也看着他,这个曾经掌控她生死、训练她成为利器的教官,此刻卸去爪牙,沉默地站在这里,眼神不再是以往那种评估货物般的冰冷算计,也没有被背叛的愤怒,反而像……像在看一件失而复得、却已知不属于自己的旧物,带着一种沉寂的释然。
“你来了。”上官浅先开了口,语气平淡,如同对待一个寻常的访客。
寒鸦柒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千言万语在舌尖绕了绕,最终只化作一句干涩的:“你……还好吗?”
“尚角待我很好。”上官浅轻轻抚过腹部,唇角不自觉地泛起一丝柔和的笑意,“角宫,就是我的家。”
“家……”寒鸦柒低声重复了这个字,眼中掠过一丝茫然,随即又化为更深的沉寂。他看着她脸上那真切的笑意,看着她下意识护住小腹的动作,心中最后那点不甘与扭曲的执念,似乎也在这份宁静面前彻底消散了。
他想起了被田栩罂囚于密室时,听闻她有孕那一刻的震动。起初是计划失败的恼怒,是对宫尚角的嫉恨,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种连他自己都陌生的情绪——一种希望她好的念头,压过了想要占有和控制的欲望。
原来,喜欢一个人,未必一定要攥在手心,看着她沐浴在阳光下,平安喜乐,似乎……也是一种满足。这种认知对他而言陌生而艰难,却在此刻无比清晰。
“那就好。”他最终只吐出这三个字,声音沙哑。
两人一时无言。外界的喊杀声与轰鸣隐约传来,更衬得月宫此处的寂静有些诡异。
寒鸦柒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落在地面,仿佛下了某种决心:“无锋此次,败局已定。”他顿了顿,像是提醒,又像是告别,“以后……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便向外走去,背影竟有几分落寞,却又带着一种卸下重担般的轻松。
上官浅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轻轻叹了口气。曾经的教官,曾经的利用与算计,终究都随着各自的选择,化为了过往云烟。
寒鸦柒走出月宫,重新拾起自己的兵刃,却没有立刻投入战场,而是站在风雪中,望了一眼角宫的方向,又看了一眼手中冰冷的武器,最终朝着与所有战场都相反的方向,默默离去。他完成了最后的告别,也找到了自己混乱半生后,唯一清晰的念头——守护那份他已不配拥有、却衷心祝愿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