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期,转瞬即至。
旧尘山谷的夜色依旧浓重,万花楼内丝竹管弦不绝于耳,掩盖着暗处的波涛汹涌。田栩罂掐着时间,悄无声息地踏入这座已然成为他暗中据点的欢场,径直上了二楼,推开了紫衣专属的那间雅室房门。
室内,熏香袅袅,灯火通明。紫衣(司徒红)垂首恭立一旁,姿态驯顺。而桌旁,除了早已归顺的寒鸦柒,另有一道身影赫然在座——正是面容沉毅、眼神复杂的寒鸦肆。
寒鸦柒见田栩罂进来,微微颔首示意。而寒鸦肆则立刻站起身,目光如炬,紧紧锁定在田栩罂身上,那眼神中混杂着期盼、怀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银蝎蛊主。”寒鸦肆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沙哑,开门见山,甚至省略了所有寒暄,“寒鸦柒带来的消息……可是真的?雀儿……她真的还活着?”他紧紧攥着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封云雀的亲笔信和那只熟悉的银镯,这几日几乎被他摩挲得褪了色,但他仍需最后的确认。
田栩罂对他的急切并不意外,从容走到主位坐下,紫衣立刻无声地奉上热茶。他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一瞬的神情,复又清晰。
“云雀确实活着,如今在后山月宫,与月公子在一处,安然无恙。”田栩罂语气平稳,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她体内的‘生机蛊’是我所种,保她当年瞒天过海,假死脱身。这一点,寒鸦柒应当已有所感知。”他瞥了一眼寒鸦柒。
寒鸦柒冷着脸,点了点头,算是佐证。
寒鸦肆紧绷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分,但眼神依旧锐利:“那衫儿呢?她也……”
“云为衫也已自愿归顺宫门,如今是执刃宫子羽认定的新娘。”田栩罂接过话,“她已知晓半月之蝇真相与点竹骗局,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他放下茶杯,目光直视寒鸦肆,“她们姐妹,都已脱离了无锋的掌控,选择了宫门提供的生路。”
得到确切的答复,寒鸦肆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但眉宇间的凝重却未散去。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着什么,最终,他抬起眼,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她们能得此归宿……很好。”他声音低沉,“既然她们已做出选择,我……亦无话可说。只要她们安好,我愿配合蛊主。”
田栩罂微微颔首,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然而,寒鸦肆话锋一转,抛出了一个更为惊人的信息:“不过,关于衫儿,还有一事,或许蛊主尚不知晓。”
“哦?”田栩罂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衫儿她……在云溪镇,其实还有一个孪生妹妹。”寒鸦肆语速缓慢,每个字都带着沉重,“当年无锋带走衫儿时,因其资质更佳,便只带走了她,留下了那个妹妹。此事极为隐秘,衫儿自己亦不知情。”
田栩罂眸光一凝,瞬间想到了什么:“此次顶替身份入宫门的……”
“不错。”寒鸦肆肯定了他的猜测,“无锋查到了那个妹妹的存在,并精心安排,让衫儿顶替的,正是她那位自幼分离、容貌几乎一模一样的孪生妹妹的身份!衫儿只以为自己顶替的是一个不相干的孤女,却不知,那本就是她血脉相连的至亲!”
室内陷入一片沉寂。紫衣眼中闪过讶异,寒鸦柒也皱紧了眉头。
田栩罂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消化着这个信息。无锋此计,不可谓不毒。若将来此事揭穿,对云为衫的冲击将是巨大的,她一直以为自己在为家族复仇,却不知自己顶替的、可能间接伤害的,竟是自己的亲妹妹!这足以成为击垮她心防的利器,也是无锋控制她的又一重隐形枷锁。
“此事,云为衫可知?”田栩罂问。
“尚不知。”寒鸦肆摇头,“无锋本打算在关键时刻,以此作为控制或打击她的筹码。”
田栩罂冷笑一声:“好算计。可惜,如今这筹码,归我了。”他看向寒鸦肆,“此事暂且压下,不必告知云为衫。待时机成熟,我自有安排。”
寒鸦肆点头应下:“是。”
至此,寒鸦肆的归顺已成定局。双鸦皆已入彀,无锋的核心教官层,已被田栩罂撬开了巨大的缺口。
“既然二位皆已做出选择,”田栩罂站起身,目光扫过寒鸦柒与寒鸦肆,“那么,从今日起,你们便是我埋在无锋最深处的眼睛和耳朵。一切照旧,但无锋的动向,点竹的意图,需及时通过紫衣传递于我。接下来,宫门与无锋之间,必将有一场风暴。而你们,将是决定风暴走向的关键。”
寒鸦柒与寒鸦肆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一丝解脱。他们已在黑暗中行走太久,如今,虽然前路依旧艰险,但至少,看到了一丝挣脱命运枷锁的微光。
“谨遵蛊主之命。”两人齐声应道,声音在寂静的雅室内回荡。
田栩罂看着眼前这两位无锋的资深教官,知道对付无锋的棋局,已然进入了全新的阶段。而云为衫孪生妹妹的秘密,则成为了他手中一枚意想不到的、或许能在未来起到奇效的棋子。
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