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星阁顶层的茶香尚未在鼻尖完全散去,苏慕遮那句“不属于东荒的影子”却如同冰锥,刺破了天枢城繁华喧嚣的表象,将一丝彻骨的寒意留在了林玄的心底。
他并未直接返回云来居,而是在纵横交错的街巷间刻意绕了几圈,步伐看似悠闲,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罗盘,扫过身后每一个转角,每一片檐角的阴影。紫微星痕带来的敏锐灵觉被提升至极致,确认无人尾随后,他才如同一滴汇入江河的水,悄然隐入了返回青云巷的人流。
苏慕遮的提醒,与他从石猛处听来的消息相互印证,指向了一个令人不安的事实——青阳宗血案的阴影,并未因他逃入这座雄城而消散,反而如同附骨之疽,随着升仙大会的临近,变得更加浓重。而他自己,因着这身可能与众不同的“星魄”,似乎也成了某些未知势力眼中的目标。
“招揽……考验……”林玄咀嚼着这两个词,嘴角泛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善意与看重?无非是利益与力量的权衡罢了。玄天宗看中的是他潜在的“星魄”资质,而其他“影子”,目的恐怕只会更加叵测。
推开云来居的房门,石猛正盘膝坐在厅中,罕见地没有碰酒肉,而是在默默擦拭他那柄门板似的巨剑,神色专注,听到动静才抬起头。
“林兄弟,回来了?看你神色,像是遇到了些事情?”石猛虽是粗豪汉子,但多年的散修生涯让他对气息的变化格外敏感。
林玄在他对面坐下,没有隐瞒,将苏慕遮的身份以及谈话的主要内容,择要告知,只是略去了关于自身“星魄”感应的细节,只说是对方觉得他根基不错,有意招揽,并提醒城中暗流涌动。
石猛听完,浓眉拧成了一个疙瘩:“玄天宗苏慕遮?俺听说过这人,是玄天宗年轻一辈里的翘楚,眼高于顶的人物。他主动找你……看来林兄弟你这块金子,是真要藏不住了。”他顿了顿,语气沉重下来,“至于他说的‘影子’……俺今天在外头,也隐约听到些风声,说是有几个生面孔,在打听近期进城、修为不错的陌生年轻修士,出手阔绰,但来历不明。”
林玄目光微凝:“看来,苏慕遮所言非虚。树欲静而风不止。”
“怕他个鸟!”石猛一拍大腿,豪气顿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俺石猛既然跟了你,管他什么牛鬼蛇神,一并砍了就是!升仙大会在即,他们难不成还敢在城里明目张胆地动手?”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林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大会之前,我们需更加谨慎。石大哥,这几日打探消息,也请多留意自身安全。”
“晓得了!”石猛重重点头。
这时,沐雪的房门无声开启。她依旧是一袭白衣,清冷如月,目光先是在林玄身上停留一瞬,仿佛能穿透皮囊,看到他体内平稳运转的星力与那一丝尚未完全平复的心绪波动,随后又扫过石猛。
“茶喝完了?”她淡淡开口,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让林玄心中一凛,仿佛自己与苏慕遮的会面,早已在她意料之中。
“是。”林玄应道,将苏慕遮赠予的那枚小巧玉符拿出,“这是那位苏道友所赠,言道若有急事,可捏碎求援。”
沐雪目光掠过玉符,并未接过,只是淡淡道:“玄天宗的‘星引符’,倒也算份心意。留着吧,或有用处。”她话锋微转,看向林玄,“星辉愈亮,吸引的便不全是飞蛾,亦有趋光的毒虫。你既已被人留意,十日后的大会,便不再是简单的考核。”
“晚辈明白。”林玄沉声道,“我已无退路,唯有前行。”
沐雪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回了房间。她的话总是如此,点到即止,却总能切中要害,让林玄心中的紧迫感又增加了一分。
夜色渐深,林玄回到自己房中,却没有丝毫睡意。他再次拿出那块来自墨韵巷的黑色石板,在灯下仔细端详。手指抚过那些粗糙扭曲、看似毫无规律的纹路,紫微星痕带来的那种微弱的、与星髓古塔同源的古老苍茫意蕴再次隐隐传来。
苏慕遮说,古塔能映照“星魄”。那这块明显与古塔气息相关的石板,又是什么?它能否……也在某种程度上,映照或承载什么?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他没有试图向石板内灌注星力,而是尝试着,将自身的一缕灵觉,小心翼翼地探入那些纹路之中。
起初,是一片混沌的黑暗,仿佛石块内部空无一物。但就在他即将放弃时,灵觉仿佛触碰到了某个极其细微的“节点”。
刹那间,他“看”到的不再是黑暗,而是一副极其模糊、残缺、不断闪烁晃动的图案!那似乎……是一片无垠的星空,但与现实中看到的星图截然不同,几颗主要星辰的位置显得异常古怪,彼此间的连线构成了一种充满破坏与混乱意味的轨迹,一种令人心悸的“错误”星图!其中,有一颗微小的、却带着无尽毁灭与死寂气息的暗红色光点,格外刺目。
这幅景象仅仅持续了不到一息,便轰然破碎,林玄的灵觉被猛地弹回,识海一阵微微刺痛。
他猛地睁开眼,额角竟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刚才那瞬间感受到的毁灭与死寂,无比真实,绝非幻觉。
这石板……记录的到底是什么?那幅“错误”的星图,那颗暗红星辰,又意味着什么?它与星髓古塔,与自己的紫微星痕,又有何关联?
谜团似乎越来越多,如同缠绕的丝线,而所有的线头,似乎都指向了那座巍峨的星髓古塔,指向了即将到来的升仙大会。
林玄深吸一口气,将黑石板郑重收起。他走到窗边,望着远处那在夜色中永恒般存在的古塔剪影,塔身流转的星辉此刻在他眼中,似乎也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力量,他需要更快地获得力量,不仅仅是修为境界,还有对自身传承、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唯有如此,他才能在这愈发汹涌的暗流中,掌握一丝主动权。
他盘膝坐下,不再去想那些纷乱的线索,而是将心神彻底沉入修炼。《星脉初解》的法诀在心中缓缓流淌,引动着周天星辰之力,尤其是那冥冥中与紫微星痕遥相呼应的北斗星力,丝丝缕缕汇聚而来,融入他的四肢百骸,滋养着那已初具雏形的星脉。
窗外,天枢城的万千灯火与冰冷星辉交织,映照着少年沉静而坚定的面容。风暴将至,他需以这微末初燃的星火,铸就斩破一切迷雾的利剑。
(第十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