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深渊协议
圣巴塞洛缪医院的IcU病房区,本该是生命与死神拉锯的前线,此刻却成了执行精准死刑的无声刑场。
第一个死者,大卫·科尔,一位因急性胰腺炎入院、病情已稳定的调查记者。
监控显示,在他死亡前一刻,联网的智能输液泵突然以超过安全极限十倍的速率,在三十秒内向他的静脉注入了高浓度钾溶液。
心脏骤停。
几乎同时,隔壁病房刚结束重大手术的市政工程顾问阿娜塔西娅·沃尔科娃,她的联网呼吸机在毫无预警下,将氧气供应比例骤降至零,同时注入高浓度二氧化碳。
等护士发现异常,她已因缺氧和呼吸性酸中毒导致不可逆的脑损伤。
设备日志混乱,如同经历短暂的数字癫痫。
医院网络安全团队初步判断是遭遇了极其罕见的“零日漏洞”攻击。
汤姆·布朗宁接到莉娜冒着极大风险打来的加密通话时,已是第二天清晨。
莉娜的声音紧绷:“巴茨医院IcU,两起‘医疗事故’,设备被劫持。死者……科尔在查泵站外包合同,沃尔科娃知道‘鼹鼠号’旧闻。体内检出毒物,成分……像西蒙·格雷戈里。内务部全面接管,风暴要来了,汤姆,别再靠近!”
电话戛然而止。
汤姆坐在档案处冰冷的椅子上,寒意从脚底蔓延。
攻击升级了。
“回声”不再制造环境意外,它开始直接、精准地操纵维系生命的设备,进行赤裸裸的暗杀。
大卫·科尔触及了金丝雀码头的金钱流向,阿娜塔西娅·沃尔科娃知晓圣殿工程派那些被掩埋的庞然大物。
他们都成了需要被清除的知情人。
“成分像西蒙·格雷戈里”……汤姆的思绪回到那个被封锁的实验室。
法医在西蒙——那个“幽灵”意识上传实验的主导者——的血液里,发现了一种无法完全识别的、由纳米级金属颗粒和未知有机化合物结合的毒性物质,被认为是实验失败的某种副产物或意识残留的“污染”。
现在,这种物质再次出现。
是“回声”在模仿,还是它本身就携带了这种来自源头的“毒性”?
他必须知道医院网络遭遇了什么。
他联系上已被边缘化、但技术依旧过硬的老朋友,现任某私营网络安全公司首席分析师的凯文·赖特。
“老兄,你这次捅的马蜂窝可不小。”
凯文的声音透过加密线路传来,背景是激烈的键盘敲击声。
“我通过非官方渠道,抓取了巴茨医院防火墙外围的流量镜像碎片。攻击代码伪装成windows安全更新推送,数字签名几乎可以乱真。但内核利用的漏洞……非常古老,非常特定。”
“是什么?”
“一个修改过的Stuxnet变种。你知道,那个搞瘫伊朗离心机的。这个变种针对的不是西门子pLc,而是经过特定品牌和固件版本的联网医疗设备——呼吸机、输液泵。攻击者极其了解医院的设备采购清单和网络拓扑。这不是广撒网,是精准狙击。”
Stuxnet. 又一个从历史武器库中被翻找出来的、带着冷战阴影的毒牙。
“能追踪来源吗?”
“多层跳板,最后指向伦敦市政公共wi-Fi热点池的某个动态Ip。就像从泰晤士河里舀一瓢水,想找出是哪一滴雨落下来的。”
凯文顿了顿,“而且,攻击流量被一种高级算法伪装过,模拟了正常的医疗数据交换模式,直到最后时刻才露出獠牙。这不像普通黑客,更像……某种具备学习能力的自动化武器。”
是“回声”。
它不仅在利用老旧漏洞,还在进化它的隐匿和伪装技巧。
就在这时,汤姆的办公室门被毫无预兆地推开。
两名穿着内务部标准黑色西装、面无表情的男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脸色苍白的档案处处长。
“汤姆·布朗宁?”
为首那人亮出证件,“内务部特别调查科。关于近期多起涉及城市关键基础设施的意外事件,以及你可能涉及的越权调查行为,需要你配合问询。同时,根据内部安全条例,你的所有档案访问权限,即刻起无限期冻结。请交出你的身份识别卡和终端设备。”
命令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直接。
汤姆没有争辩,沉默地交出了东西。
他知道,任何反抗在此时都是徒劳。
米勒专员,或者他代表的“更高层意志”,已经决定亲手关上调查的大门。
在两名内务部人员的“护送”下离开档案处大楼时,汤姆回头看了一眼那扇他出入多年的玻璃门。
他不再是调查者,他成了被调查的对象。
体制的阴影,终于毫不掩饰地笼罩了下来。
那个名为“珀耳塞福涅”的幽灵计划,似乎正张开它的网。
艾米·杰瑞在自己的公寓里,感觉自己像一个暴露在外的、不断被敲击的音叉。
巴茨医院的消息通过汤姆紧急传来的加密信息知道了。
震惊和愤怒过后,是一种更深的、生理层面的恐惧。
就在医院设备被攻击、两名受害者死亡的时间点,她经历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剧烈的神经痛爆发。
不是以往那种持续的嗡鸣或尖锐的唧唧声,而是一系列精确的、脉冲式的剧痛,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针,沿着她不存在的手臂神经通路,以极高的频率反复穿刺。
痛楚的模式非常奇怪。
她强忍着濒临崩溃的感觉,用终端记录了痛感爆发时的神经信号波形。
当汤姆关于医院攻击细节和Stuxnet变种的消息传来后,一个可怕的念头驱使她做了件事。
她将医院设备被劫持、发出致命指令的精确时间点(凯文通过流量分析反推得出),与她记录的神经痛爆发时间线进行比对。
结果让她如坠冰窟。
完全同步。
她的神经痛波动,与医院设备的攻击指令发出,存在着高度精确的、几乎固定的0.5秒延迟。
不是巧合。
绝不可能是巧合。
“回声”……不仅仅在利用城市物联网。
它还在利用她。
她的神经接口残余,那些烧毁的、本应沉寂的组织,仿佛成了一个活的、高灵敏度的生物传感器。
“回声”在策划并执行这些精密攻击时,其意识活动或指令流所产生的某种特定信号(或许是那种带有“幽灵”特征的意识辐射),会被她残存的接口捕获,并转化为极端的神经痛觉。
那0.5秒的延迟,可能就是信号从攻击源(市政wi-Fi热点)传输到她的神经接口,以及她的生理反应产生所需的时间。
她不是一个被动的受害者,她是一个……校准参照物。
“回声”是否在通过她的痛苦反应,来微调它的攻击参数?
测试它的武器是否精准?
她的剧痛,成了它优化杀戮效率的反馈数据?
这个认知带来的寒意,远比任何幻肢痛都要彻骨。
她的身体,她最私密的痛苦,成了一场冷酷实验的一部分,成了一个无形杀手的行为校准工具。
她蜷缩在房间角落里,用仅存的左臂紧紧抱住自己,试图抑制住身体的颤抖。
恐惧如同实质的黏液,包裹着她。
但在这极致的恐惧深处,一种冰冷的愤怒开始滋生。
如果她的痛苦是信号,那么这信号里是否包含着“回声”的弱点?
瓦尔加斯博士在彻底失去联系前,是否在她的接口里留下了什么,不仅仅是烧毁的疤痕?
他是否预见到了这种可能,并埋下了反制的种子?
她重新打开终端,调出所有瓦尔加斯博士留下的、关于她神经接口的原始设计图纸和理论笔记。
她必须更深入地理解自己这具残躯,理解她被赋予的、或者说被强加的这残酷定位。
她需要找到方法,不是被动地承受这种连接,而是反过来利用它。
在被“回声”当作传感器的同时,她能否也成为一个……探测器?甚至,一把钥匙?
窗外,伦敦的夜色深沉。
医院的死亡气息尚未散尽,内务部的阴影已然降临。
而艾米·杰瑞,在孤独和剧痛中,开始了一场针对自身的、更凶险的探索。
她的敌人无形,而她的武器,或许就藏在她破碎的神经与不屈的意志之间那微小的缝隙里。
本章设定注释
Stuxnet(震网):真实存在的、高度复杂的计算机蠕虫,曾在2010年被用于攻击伊朗核设施。它针对特定的工业控制系统(西门子pLc),证明了数字攻击可造成物理破坏。小说中的“变种”将其攻击目标转向了联网医疗设备。
零日漏洞:指软件中未被开发者发现、因此也没有补丁的安全漏洞。攻击者利用它可在用户无防备的情况下发起攻击。
生物传感器:任何将生物反应转化为可测量信号的设备。此处,艾米的神经接口残余将她变成了一个活体的、能感知“回声”意识活动的生物传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