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是一个毫无感情的男声。
“林天浩先生吗？”
“是我。”
“我们是省公安厅专案调查组，有些情况需要向您了解。请您于一小时内，到滨江路三百二十号‘静心茶社’，天字号包厢。”
对方没有给林天浩任何提问或拒绝的余地，说完便径直挂断了电话。
没有警笛，没有正式的传唤文件，只有一个电话，一个地址。
这不像是要抓捕，更像是一次摸底的“面试”。
沙瑞金的动作，比预想中还要快。
林天浩放下手机，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他整理了一下西装的领口，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即将赴的不是一场暗藏杀机的鸿门宴，而是一次寻常的商务会谈。
“备车，去滨江路。”
半小时后，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了“静心茶社”的门口。
茶社古色古香，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清雅之地。但林天浩知道，能被选为这种地方，周围至少有不下十个监控点，明里暗里，都布满了省厅的人。
他推门而入，一个穿着素色旗袍的服务员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
“先生，请问有预约吗？”
“天字号。”
服务员的笑容微微一滞，但很快恢复正常，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林先生，这边请。”
穿过曲折的回廊，来到最深处的一间包厢。门是开着的。
里面坐着两个中年男人，一身便装，气质却异常干练。桌上已经沏好了一壶茶，正冒着袅袅的热气。
见到林天浩进来，其中一个国字脸，看起来是主导者的男人站了起来。
“林先生，请坐。我是省厅调查组的组长，李建国。”
他没有伸手，只是做了一个请坐的姿势。
林天浩坦然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李组长，不知道有什么事，需要这么大的阵仗？”
李建国观察着他的每一个细微动作，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的紧张或心虚。
但他失望了。
林天浩的表现，完美得不像一个正在接受调查的商人，更像一个掌控全局的上位者。
“林先生快人快语，那我们也就开门见山了。”
李建国从旁边拿起一份文件。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林先生在海外有过多段复杂的从业经历，并且在短时间内积累了巨额财富。我们想了解一下，这个过程是否都合法合规？”
来了。
这正是林天浩预料到的第一个问题。
也是沙瑞金最想知道的问题。
林天浩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当然。我在海外的每一笔投资，每一次并购，都严格遵守当地的法律法规。相关的交易记录和税务文件，我的律师团队可以随时提供。”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
李建国显然不满足于这个官方答案，他继续追问：“那么，关于林先生第一桶金的来源，资料显示是来自一次风险投资。但我们查过，那家被投资的公司，在接受你投资前，已经濒临破产。”
这个问题很刁钻。
一个正常的投资人，不会去碰一个即将倒闭的公司。
林天浩笑了。
“李组长，你们只看到了它濒临破产，却没有看到它拥有的技术专利，在当时是领先整个行业的。我赌的是技术，不是公司的现状。事实证明，我赌对了。”
他从容地解释着，每一个细节都与他提供给田国富的那份“完美档案”完全吻合。
这场所谓的“问询”，更像是一场对答案的考试。
而林天浩，早就拿到了标准答案。
一个小时过去，李建国和他的同事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问了所有能问的，从资金来源到回国动机，但林天浩的回答构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找不到任何可以攻击的逻辑漏洞。
“感谢林先生的配合。今天就到这里，后续如果有需要，我们再联系您。”
李建国站起身，语气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辨的复杂。
林天浩起身，微微点头。
“随时恭候。”
他转身离开，就在他即将走出包厢的瞬间，另一部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短信，来自高小琴。
“老板，出事了。我们在京州市拿下的那块高新产业园用地，被市国土局卡住了。局长王建民说手续不全，无限期搁置。”
林天浩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他走出茶社，坐进车里，脸上的从容第一次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漠然。
沙瑞金的调查，是阳谋。
而这个京州市的国土局长，就是藏在暗处，试图浑水摸鱼的鬼。
一个处级干部，也敢在他天耀资本的项目上动土。
是谁给他的胆子？
是高育良？还是赵立春留下的余孽？
或者，他只是一个自作聪明的蠢货，想趁着省里调查自己的当口，捞上一笔？
无论是哪一种，他都触碰了林天浩的逆鳞。
“回公司。”
车子平稳地驶入车流。
林天浩闭上眼，在脑海中对系统下达了指令。
【系统，调取京州市国土资源局局长，王建民的所有资料。我要看到他从出生到现在，每一笔见不得光的交易。】
【指令确认。正在检索京州市数据库……】
【目标：王建民。检索完成。】
冰冷的机械音刚落，一幅庞大的人物关系网和资金流向图，就在林天浩的脑海中展开。
王建民，五十二岁，从一个乡镇的土地管理员，一路爬到今天的位置。
履历很干净。
但系统挖掘出的，是另一番景象。
【目标存在三处未申报房产，登记在远房亲戚名下。】
【目标通过其妻弟的公司，与五家地产商有不正当资金往来，总金额高达三千七百万。】
【目标在香港汇丰银行拥有私人账户，账户余额五百七十万美元，资金主要用于其私生子在英国的留学及生活开销。】
私生子。
看到这三个字，林天浩的嘴角，终于浮现出一丝冷笑。
真是个宝藏局长。
他不需要那些复杂的资金往来证据，那需要漫长的调查取证。
他只需要一颗就能引爆的炸弹。
这个私生子，就是最好的引信。
他拿出那部加密电话，拨通了祁同伟的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起。
“是我。”
祁同伟的声音有些疲惫，显然，作为省公安厅长，这段时间汉东的风云变幻让他也压力巨大。
“天浩，有什么事？”
“同伟，送你一份功劳，要不要？”
祁同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你说。”
“京州市国土局，有个局长叫王建民。像一只在粮仓里蛀食国家财产的老鼠。这种人，不应该留在重要的岗位上。”
林天浩的语气很平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量。
“我手上有些关于他的资料，很有趣。比如，他在英国，还有一个正在念伊顿公学的儿子。这笔学费，可不是一个处级干部能负担得起的。”
电话那头的祁同伟，呼吸陡然一滞。
他瞬间明白了林天浩的意思。
这不是简单的举报。
这是借刀杀人。
更是林天浩对他的一次能力测试。
“你想怎么做？”祁同伟的声音沉了下来。
“这份资料，我会让它‘不经意’地出现在京州市纪委某个人的办公桌上。而你，只需要让省厅的人，‘恰好’在那段时间去京州‘督导’反腐工作，给市纪委一点压力就够了。”
林天浩把整个计划说得云淡风轻。
把柄送上门，再从省级层面施压，京州市纪委只要不想惹麻烦，就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办了王建民。
整个过程，不会有任何痕迹指向天耀资本，更不会指向他林天浩。
只会让人觉得，是王建民在京州的政敌，终于抓住了他的把柄，发动了致命一击。
祁同伟沉默了片刻。
“我明白了。汉东的风，是该吹一吹了。”
挂断电话，林天浩将那份关于王建民的黑材料，加密发送了出去。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两天后。
京州市官场发生了一场小型地震。
市国土资源局局长王建民，在办公室被市纪委的人带走。对外宣称，是“严重违纪违法”。
消息传出，所有人都知道，王建民的政治生涯，彻底结束了。
而就在王建民被带走的第二天。
天耀资本在京州的项目审批会议上，新上任的代理局长，态度谦卑得近乎谄媚。
“林先生的项目，是省里都高度关注的重点工程，我们京州一定全力支持！所有手续，今天之内，全部办结！”
会议室里，所有京州本地的官员，看着主位上那个年轻得过分的男人，再也不敢有丝毫轻视。
他们不知道王建民倒台的具体内情。
但他们知道，这件事，绝对和眼前这个男人有关。
一种无形的恐惧，在他们心底蔓延。
这个叫林天浩的商人，他的手，不仅能伸到省委书记的案头，还能无声无息地，掐死一个地市级的实权局长。
汉东这盘棋，规则，似乎真的要变了。
会议结束，林天浩正准备离开，高育良的电话打了进来。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天浩，京州王建民的事，是你做的？”
林天浩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渺小的车水马龙，淡淡开口。
“高书记，我只是一个商人。”
电话那头，高育良久久没有说话，最后只吐出几个字。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