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血的家书和破碎的护心镜,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沈倾凰的心上。悲恸与愤怒过后,是冰锥般的冷静。她深知,此刻的每一息迟疑,都可能让父亲生还的希望更加渺茫。
她没有时间沉浸在情绪中。
黄昏时分,细雨再次淅淅沥沥地落下,敲打着窗棂,也敲打着沈倾凰紧绷的神经。书房内灯火通明,她面前铺着两张纸:一张是父亲血迹斑斑的遗书,另一张是她刚刚写就、墨迹未干的密信。
“小姐,冯七到了。”秋纹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让他进来。”沈倾凰将密信折好,用蜡封紧。
冯七悄无声息地进来,身上带着室外的湿冷气息。他看到桌上那显眼的血书和护心镜,脸色一白,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大小姐……”他声音沙哑。
沈倾凰抬手止住他的话,将密信递给他,目光锐利如鹰:“这封信,你亲自去送,务必交到摄政王府谢先生手中,亲手。”她顿了顿,加重语气,“告诉他,北境将士的血不能白流,沈家的冤屈需要昭雪。我……需要他的帮助。”
冯七重重点头,将信贴身藏好:“小人明白!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一定送到!”
“你的命,要留着做更重要的事。”沈倾凰看着他,语气稍缓,“送完信后,你立刻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关系,不惜一切代价,查!查北境军中和朝中,近期谁与漠北、苍狼部有过异常接触,谁在军报传递上做过手脚!记住,要隐秘,宁可慢,不可错!”
“是!”冯七眼中闪过厉色,领命而去。他深知,这已不仅是生意,而是生死存亡之战。
送走冯七,沈倾凰并未停歇。她让秋纹取来一身素净的深色衣裙换上,发间除了一根素银簪,别无他物。
“小姐,您这是要……”秋纹担忧地问。
“去祠堂。”沈倾凰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沈家祠堂,烛火长明,庄严肃穆。沈倾凰跪在冰冷的蒲团上,仰望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尤其是父亲那空悬的、尚未刻名的位置。香烟缭绕中,她重重磕了三个头。
“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女倾凰在此立誓,”她的声音在空旷的祠堂中回荡,清晰而坚定,“父亲蒙冤受难,沈家危在旦夕。倾凰必竭尽全力,揪出内奸,扫清敌寇,救父亲于危难,重振沈家门楣!此仇不报,此冤不雪,倾凰誓不为人!”
字字铿锵,如同金石坠地。誓言既出,再无回头路。
夜色渐深,雨势稍歇。沈倾凰回到书房,静静等待着。她知道,冯七的信此刻应该已经到了谢惊澜手中。她在赌,赌谢惊澜不会放过这个彻底扳倒睿王、同时将沈家势力收归己用的绝佳机会。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万籁俱寂,只有更夫遥远的梆子声传来。
将近子时,就在沈倾凰以为今夜不会有回音时,窗棂上再次传来那特殊的、轻微的叩击声。
沈倾凰心中一凛,快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窗外夜色浓重,不见人影,只有窗台上,放着一枚熟悉的玄铁令牌,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锦囊。
她拿起令牌和锦囊。令牌依旧是那枚指引她前往祭坛的令牌,触手冰凉。她打开锦囊,里面没有信笺,只有一枚通体漆黑、刻着繁复云纹的玉牌,玉牌背面,刻着一个凌厉的“谢”字。除此之外,还有一张简单的路线图,指向城南一处僻静的码头,旁边标注着一个时辰——明日卯时正。
没有只言片语,但意思再明白不过。令牌是信物,玉牌是通行证,路线图和时辰,是约见的地点与时间。谢惊澜用这种方式,给出了他的回应——他同意会面,并且,将见面地点选在了城外,一个更易于避开耳目的地方。
他接受了她的同盟请求,但接下来的具体谋划,需要面谈。
沈倾凰握紧手中的玉牌,冰冷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第一步,成了。她得到了摄政王的初步支持。
但她也明白,这只是开始。明日卯时码头的会面,才是真正的考验。她需要拿出足以说服谢惊澜全力相助的筹码和计划。
她回到书案前,开始梳理已知的所有线索:父亲血书中的“内鬼”和“西南”,玄衣人透露的“星主之血”与“死劫”,北境军报的疑点,以及睿王近日的动向……她必须将这些碎片拼凑起来,形成一个清晰的脉络,才能在明日的会面中掌握主动。
这一夜,沈府书房灯火未熄。
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沈倾凰终于合上了眼前写满字迹的纸张。她眼中布满血丝,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锐利。
她已准备好了。为了父亲,为了沈家,也为了她自己,她必须赢下明日这场关乎生死的谈判。
卯时将至,城南码头,一场将影响整个王朝格局的暗夜同盟,即将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