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漾的意识又一次从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挣扎着浮上来。
这一次,感觉和之前不太一样。身下不再是冰冷坚硬的船板,而是……柔软的,带着弹性的触感。
像是躺在了一张床上。空气里那股令人作呕的霉味和鱼腥味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有点奇怪的熏香味道,说不上难闻,但闻着让人心里发闷。
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先是模糊,然后慢慢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深色木质天花板,很高,吊着一盏巨大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黄铜吊灯,光线昏暗。
她动了动,手脚立刻传来熟悉的束缚感。低头一看,双手和双脚依旧被麻绳绑着,但绑得似乎没有在船上那么紧了,至少血液还能流通。嘴里塞着的那块恶心布条不见了,这让她稍微好受了一点。
她挣扎着,用被绑在一起的双手勉强撑起身体,半坐起来,靠在床头,警惕地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很大的卧室,大得有些空旷。装修是那种很老派、很奢华的中古风格。深色的实木家具,厚重的丝绒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透进一丝微弱的光线。
墙壁上挂着几幅色彩浓重、画风阴郁的油画。地上铺着厚厚的暗红色地毯,踩上去应该没有声音。
房间里的一切看起来都很昂贵,但却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阴森森的味道,安静得可怕,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身上穿的衣服也换了。不再是之前那套弄脏的居家服,而是一件质地柔软、但款式有点奇怪的白色长裙,像病号服,又有点像某种统一的囚服。
身上黏腻的感觉消失了,皮肤很干爽,还带着淡淡的皂角香。她应该是……被人清洗过了。
这个认知让岑漾心里一阵发毛。是谁给她洗的澡?换了衣服?目的又是什么?
就在她心乱如麻的时候,房间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突然发出了“咔哒”一声轻响。
门被从外面推开了。
一群穿着统一黑白女仆装、梳着一丝不苟发髻的女人,面无表情、脚步无声地鱼贯而入。
她们大概有五六个人,动作整齐划一,像是一群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径直朝着床边走来。
岑漾吓得往后一缩,后背紧紧抵住床头板。
“你们是谁?这是什么地方?”她开口问道,声音嘶哑干涩得厉害,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喉咙像被砂纸磨过一样疼。
那些女仆像是根本没听到她说话,也根本没看见她脸上的惊恐。两个身材高壮的女仆走到床边,一左一右,不由分说地架起她的胳膊,把她从床上拖了下来。她们的力气很大,手指像铁钳一样,捏得她胳膊生疼。
“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岑漾挣扎着,但根本没用。
女仆们架着她,直接走进了房间里自带的一个宽敞浴室。浴室也是同样的风格,老旧的豪华,有一个巨大的白色浴缸。
她们开始动手脱她身上的裙子。
“滚开!别碰我!”岑漾又惊又怒,拼命扭动身体,眼泪不争气地涌了上来。这种毫无尊严、任人摆布的感觉,比直接的打骂更让她恐惧和绝望。
可那些女仆依旧面无表情,动作机械而熟练,很快就把她的裙子扒了下来,然后像对待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一样,把她按进已经放好温水的浴缸里,用毛巾和浴液,从上到下,仔细地、用力地搓洗起来。
岑漾像一具木偶,任由她们摆布。她哭喊,咒骂,哀求,但换来的只有一片死寂和那些冰冷麻木的眼神。她们不说话,不回应,只是重复着清洗的动作,连眼神都没有一丝波动。
洗完澡,她们又用干毛巾把她擦干,给她换上了一套一模一样的干净白裙子。然后架着她回到卧室,按在床边坐下。
另一个女仆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上面放着一碗看不出内容的糊状食物和一杯水。她舀起一勺食物,直接递到岑漾嘴边。
岑漾紧闭着嘴,猛地扭开头。她不知道这里面放了什么,她不敢吃!
架着她的两个女仆立刻加大了力道,一只手固定住她的脑袋,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张开嘴。端食物的女仆毫不犹豫地把勺子塞进她嘴里,然后抬起她的下巴,逼她咽下去。
岑漾被呛得直咳嗽,眼泪直流。她们就这样,一勺一勺,强行把整碗糊糊都灌进了她肚子里,又逼着她喝完了那杯水。确认她咽下去了,她们才松开手。
整个过程,安静得可怕,只有餐具碰撞的声音和岑漾压抑的呜咽咳嗽声。
做完这一切,女仆们像来时一样,排着队,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关上了门。
房间里又只剩下岑漾一个人,和那令人窒息的寂静。
她瘫坐在床上,浑身发抖,心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屈辱。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时间一点点流逝。白天,黑夜,再白天,再黑夜……岑漾完全失去了时间概念。房间里没有窗户,永远是一片昏暗。每天,只有那群像幽灵一样的女仆会准时出现,重复着清洗和强行喂食的流程,然后消失。她们从不说话,对岑漾的任何问题都毫无反应。
岑漾试过尖叫,试过砸东西,但房间的隔音似乎非常好,外面没有任何动静。她就像被遗忘在了这个华丽而阴森的牢笼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希望一点点被磨灭,恐惧和绝望像沼泽一样,快要将她彻底吞噬。她整个人变得浑浑噩噩,眼神空洞,有时候甚至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岑漾蜷缩在床角,意识昏沉,几乎快要放弃思考。
“吱呀——”
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门轴转动声,突然响起。
岑漾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惊恐地看向门口。
厚重的木门被推开了一条细细的缝。一个脑袋小心翼翼地探了进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少年,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皮肤白皙,五官清秀,眼神清澈,带着点未经世事的单纯感。他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和这个阴森环境格格不入。
他看到岑漾惊恐的眼神,连忙把手指竖在嘴唇前,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他飞快地闪身进来,轻轻关上门。
“姐姐,别叫,我不是坏人。”少年压低声音,快步走到床边,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和安抚的笑容,“你别害怕。”
岑漾心脏狂跳,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紧紧贴着墙壁,警惕地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少年。他是谁?想干什么?
少年似乎看出了她的恐惧,停下脚步,没有再靠近。他看了看岑漾被绑着的手脚,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他凑近一些,用更小的声音说:“姐姐,我帮你把绳子弄松一点。”
他蹲下身,动作麻利地开始解岑漾脚腕上的绳结。他的手指很灵活,很快就把死结改成了一个看似绑着、但其实一拉就能松开的活扣。接着又解开了她手腕上的绳子,同样换成了活扣。
“好了。”少年抬起头,看着岑漾,眼神真诚,“姐姐,我只能先这样。现在还不能完全给你解开,不然会被他们发现的。你记住这个结,没人的时候,你可以悄悄松开活动一下手脚,但有人来之前一定要绑回去,装成原来的样子。”
手脚获得了一定的自由,血液流通带来的刺痛感让岑漾稍微清醒了一些。她看着眼前这个眼神干净的少年,心里的恐惧稍微减轻了一点点,但警惕丝毫未减。她声音颤抖,小声问:“你……你到底是谁?这里……是哪里?”
少年露出一个略带腼腆的笑容,小声回答:“这里是钟氏家族的总部,一个很偏僻的岛上。姐姐你别怕,我叫钟少杰。”
钟氏家族!岑漾的心猛地一沉!
钟少杰看到岑漾瞬间惨白的脸色,赶紧摆摆手,急切地解释道:“姐姐你别害怕!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是……我是来救你的!”
他凑得更近些,声音压得极低,语速很快:“我大哥二哥做的那些事,我……我阻止不了。我听说你是被他们绑来的,我就一直想找机会来看看你。我观察了好几天,今天才找到机会溜进来。”
他看着岑漾的眼睛,目光清澈,带着一种与他出身环境截然不同的纯善:“姐姐,你相信我。这些天,你先假装配合他们,别硬碰硬,保护好自己。我会想办法的!我一定找机会把你从这里救出去!你等我!”
他的语气很急切,很真诚,不像是在说谎。在这个充满恶意和危险的地方,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和他口中“救你出去”的承诺,像是一道微弱的光,照进了岑漾几乎被绝望彻底淹没的心底。
但她真的能相信他吗?在这个魔窟里,真的会有一个愿意救她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