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衿墨最近的行为,几乎成了京大校园里一道固定且引人注目的风景线。
他像是突然开了窍,或者说,是铁了心要打破某种僵局。
每天,他都会准时出现在岑漾可能出现的地方——教学楼楼下,舞蹈教室外,宿舍区路口。
时间掐得精准无比,仿佛在她身上装了定位器。
他不再仅仅满足于发消息或者打电话。他开始用最直接也最高调的方式,试图靠近。
有时是带着她以前喜欢吃的但没耐心排队买的甜品和奶茶,有时是包装精美的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小礼物,有时甚至只是单纯地过来,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吃饭,或者送她回宿舍。
他的举动笨拙又直接,带着一种与他平时冷硬气质完全不符又近乎固执的讨好。这种反差,加上他本身惹眼的身份和外形,想不引起注意都难。
不过短短几天时间,整个京大校园里,几乎人尽皆知——那个高高在上、家世显赫、对谁都冷淡疏离的周家太子爷周衿墨,正在以一种近乎昭告天下的方式,追求舞蹈系的系花岑漾。
各种猜测和议论甚嚣尘上。
“我的天!周衿墨真的在追岑漾啊?”
“这阵势…...也太夸张了吧?天天来!”
“以前不是说只是哥哥妹妹吗?这怎么看都不像啊!”
“这是要哥哥变爱人了?”
这些议论,或多或少也传到了岑漾耳朵里。关诗晴和祁琪更是每天在她耳边实时播报,语气里充满了兴奋和不可思议。
但岑漾的反应,却始终平静得有些异常。
面对周衿墨日复一日的出现和示好,她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刻意躲避,但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欣喜或者动摇。她只是用一种近乎麻木的程式化的态度应对着。
他送来的东西,她不再直接拒绝,会客气地接过来,说声“谢谢哥哥”,然后转手就分给室友或者同学。
他提出接送或者吃饭,她依旧会用各种听起来合情合理的理由推掉。
她甚至开始尝试用一种更自然的态度和他相处。就像…...真正的兄妹那样。会回答他的问题,会偶尔对他笑一下,会在他坚持送她到宿舍楼下时说“哥哥路上小心”。
表面看起来,他们似乎恢复到了以前的状态,甚至更“融洽”了一些。
但只有岑漾自己知道,这份“融洽”底下,隔着怎样一道冰冷坚硬的墙壁。她把自己所有的情绪都死死封存了起来,不敢流露一丝一毫。她只是扮演着一个乖巧、懂事、不再给哥哥添麻烦的“妹妹”角色。
周衿墨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层看不见的隔阂。她越是表现得“正常”,越是客气有礼,他心里的焦躁和无力感就越发强烈。
他宁愿她像之前那样躲着他,跟他闹脾气,至少那说明她还在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仿佛真的已经彻底放下了,把他完全隔绝在了她的世界之外。
这种认知,让他胸口发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感日益加剧。
他加大了“攻势”,几乎是见缝插针地出现在她面前,试图用更频繁的接触和示好,打破那层让他无措的坚冰。
他不知道,他每一次的出现,每一次的示好,对岑漾来说,都像是一次无声的凌迟。
他越是这样讨好,她心里就越是难受,越是委屈。那些被强行压抑下去的情绪,像不断上涨的潮水,疯狂地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
终于,在一个周五的傍晚,在校门口,周衿墨又一次准时出现,手里提着她以前很喜欢的一家私房蛋糕店的纸袋,说要送她回西山别墅过周末时,那根紧绷了太久的弦,猝不及防地断裂了。
周围还有不少放学回家的学生,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向他们这边。
岑漾看着周衿墨递过来的蛋糕,看着他脸上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小心翼翼的神情,一直强撑的平静面具,终于彻底碎裂。
她没有去接那个袋子。
她只是抬起头,目光异常平静,甚至带着点空洞,直直地看着他,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傍晚微凉的空气:
“周衿墨。”
“你知道了,对吧。”
周衿墨愣了一下,一时间没完全反应过来她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指的是什么,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但下一秒,他就猛地明白了过来。她指的是...…她暗恋他的这件事。他的脸色微微一变,眼底掠过一丝慌乱,急忙试图解释:“岁岁,我……”
然而,岑漾的情绪,却在他这短暂的迟疑和试图解释的瞬间,先一步彻底决堤,失控了。
所有的委屈、不甘、痛苦、压抑了太久的酸楚,像火山一样轰然爆发。
她的眼睛几乎是瞬间就红了,死死地盯着他,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蓄满了眼眶,声音却陡然拔高,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崩溃:
“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知道了就应该告诉我啊!是死是活至少给我个痛快吧!为什么要像现在这样?!在我已经说服自己放弃你的时候,你又一次次靠近我,动摇我!”
她的声音引来了更多路人的侧目,但她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周衿墨,如果你给不了我想要的,就不要一次次动摇我,给我希望又让我失望!”
泪水终于决堤,汹涌地滚落下来,她却倔强地睁大眼睛,不肯移开视线,仿佛要将积压了六年的所有情绪,一次性全部倾倒出来。
“周衿墨,我是喜欢你,喜欢了六年!你知道这六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她的声音因为哽咽而断断续续,却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嘶喊出来,带着血淋淋的痛楚。
“十六岁!我从十六岁就开始喜欢你!那个时候我甚至还只是个初中生,我只能以妹妹的身份待在你的身边,看你身边人来人往,看你如何众星捧月!”
“还有温若雪!我讨厌她!讨厌死她了!她喜欢你难道你一点都看不出来吗?!
每一次她的出现都能夺走你的注意力!你们聊工作,聊合作,聊项目,我一句都插不进去!我就像个闯进了大人酒局的小孩!像你身上挂着的累赘!”
“我喜欢你!但我不敢说!我怕我说了!连唯一能靠近你的妹妹的身份都被剥夺,我知道你没义务管我,我们只是住在同个大院的邻居,是我哥哥特意嘱托你,才会让你不得不照顾我!”
“我只能拼命努力拼命靠近你!你考京大的研,我就跟着你,拼命学习,跟着你考进京大,只是为了靠你近一点!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应该会选择京舞院的!”
“可是我发现即使我这样努力,我还是没办法真正靠近你,我看着温若雪站在你的身边,站在宋阿姨和周叔叔身边,听别人夸你们郎才女貌,看别人猜测你们是否好事将近,就好像你们就是真正的金童玉女天造地设。
连同宋阿姨和周叔叔都仿佛认定了她就是最配得上你的另一半!”
“而我就连委屈想发泄我都只能靠着酒精!只敢在关诗晴和祁琪的面前才敢稍微放纵一下!害怕你会知道这个我藏了六年的秘密!”
她哭得浑身发抖,几乎喘不上气,却还是死死地盯着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出了那句积压在她心底最深处、也是最沉重的话:
“可是周衿墨你知道吗?喜欢你好累啊,我真的累了,不想再喜欢你了,我想放弃了!”
“可你为什么还要这样一次次来动摇我?!向你靠近的九十九步花光了我所有的力气,剩下那一步我不想走了......”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耗尽所有的疲惫和绝望,泪水模糊了视线:
“我们就像以前一样…...你还是我的哥哥…...我还是你的妹妹...…就当做是一对普通的兄妹…...就这样就好...…”
说完最后几个字,她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再也无法多停留一秒,猛地转过身,眼泪疯狂地流淌着,几乎看不清前面的路,却还是跌跌撞撞地、头也不回地朝着校门外跑去,很快消失在傍晚熙攘的人流和车流中。
周衿墨僵硬地站在原地,手里还提着那个孤零零的蛋糕纸袋。
他像是被一道惊雷直直劈中,整个人都懵了。耳边嗡嗡作响,反复回荡着她刚才声嘶力竭喊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最钝的刀子,一下一下,缓慢而残忍地凌迟着他的心脏,血肉模糊,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幅他从未想象过的、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情感画卷。
他久久无法回神,脸色苍白得吓人。
他从不知道,原来喜欢他,对她而言,是这么痛苦、这么辛苦的一件事。
原来他那些自以为是的照顾和靠近,对她来说,可能都是一种负担和伤害。
原来她灿烂笑容的背后,藏着那么多不为人知的委屈和心酸。
脚下像是被钉了沉重的钉子,让他无法挪动一步去追她。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留下他一个人,站在原地,承受着这迟来的、却排山倒海般的震撼与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