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嫣然,早已低下头来,轻扯衣角,一言不发,魏国公一拂袖,正准备再责骂几句,看见嫣然身后的一干众人,脸色顿和,二位贤侄来了,晤,还有两位小师傅,快请坐。
这时,旁边的那位丽人接过话头道:嫣儿平安归来就好,魏大人可以放下心来,就不要再责怪令爱了。
魏国公展颜道:上师说的甚是,而上师所卜卦象更是神奇――利在辰时,离巽而动,巽属风,风从云,果然辰时将至,嫣儿领着一众宾客,如云归来。
轻纱丽人颔首道:魏大人谬赞了,卦象万千,惟一乃慰人心耳。又何足道哉。
轻轻道:嫣儿过来,嫣然重新恢复昔时顽色,是,师傅,走到丽人身边。丽人道:嫣儿告诉师傅,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昨晚嘛,嫣然揉揉头道,昨晚和苏旷哥哥,飞容哥哥他们一起,在西京城中的一处棋斋与人下棋,没想到对方乃是一个棋道高手,我和他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啪啪啪,这一下起来,就忘了时间,不觉天就亮了,因为没有休息好,我的头到现在还有些疼呢。
丽人啐道:嫣儿该打,师傅面前也敢扯谎,你的棋艺为师还不知道,作为我的入室弟子,棋艺已有了一定火候,客观评价一下,大概是九段中游的水平,国手之下鲜有抗手。
而城中那些大小弈馆,本是民间众多业余好棋人士的聚会之所,很少有高手,能达至段位水平的都寥寥无几,你说你是不是当面哄骗师傅。
嫣然一呶嘴,撒娇道:不是,不是,我记错了,是在西京城中的某个弈馆里,遇到一个棋手,他布下玲珑棋局让我解,谁想到那局谱甚是深奥,我沉思了大半夜,才一一解开。
是么,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玲珑棋局,竟然难倒了我们的嫣然小国手。圆儿,却取一副棋盘子来,是,丽人旁立着的一位紫衣使俾躬身答道。
不多时,一副傈木打就的围棋棋盘已摆放就位,轻纱丽人一伸手道:嫣然,且将你昨晚见识的深奥棋谱摆给为师来看看。
这一下,嫣然却没有推辞,白皙的小手在黑棋盒中抄了一把棋子,如同乳燕投林般,在棋盘上连点。一副玲珑残局顷刻间摆就。
丽人随眼望去,嗯,还不错,三劫连环内藏长脱靴二式,乃耳赤之妙手,不过,桃花五分不归后又要回到短兵相接,以个人棋力深厚论胜算,算不得真正的玲珑棋局。
这样罢,嫣然,且将你与对手弈合的过程一一摆与为师看看,是,师傅,嫣然不敢怠慢,左手黑,右手白,逐一在棋盘上演练起来。子驭暗暗点头,嫣然虽然年纪青青,但于昨晚龙鳞舰中棋舱内与那六合鬼手流的棋手对弈招式,竟记得丝毫不差。
待嫣然走完二十几个回合,轻纱丽人神情冷峻道;嫣然,你还说不是在欺骗师傅了,从对手黑棋的十几手棋路来看,其棋风偏于幽冷,势却不厚,不如你远甚,解开这三劫连环于你不难,尔后的缠斗,绝不可能与对方相峙一夜。
嫣然嗔呼道,师傅,往后看嘛,再下几步,那丽人娇躯轻颤,面上纱巾无风自动,其何等眼力,只觉得对方的棋风陡地一变,如云卷,如海崩,一股摄人气势赫赫而来。
轻纱丽人再看得几步,忍不住扶案而起,不可能,这不可能,对方明明是扮猪吃虎,好好好,好一个拘神九役,好一个鬼元噬境,鬼元噬境,于当今棋道已绝迹几十年,想不到今又重现。
怒喝道:嫣然,你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还在那欺骗糊弄师傅,嫣然从未见过师傅发这样大的火,猛地一下,怔怔呆立原地,泪珠儿不由自主地流出。
丽人可能觉得自己言语有些重了,温言道:嫣儿,你要知道,你骗师傅没关系,此时此刻,我还很庆幸你是在欺骗师傅。
嫣然一脸不解地望着师傅,那丽人道:我不知道你这所摆的局谱最后几式从何而来,但对方显然是一个用心险恶的棋道绝顶高手,棋道最高境界,乃是凌驾于八宫目,九宫凝国手境界之上的混元四境,分别是天元化境,地元沌境,人元泰境,鬼元噬境。
除了那高妙莫测的天元化境为师从没见识过外,其余三境各擅胜场,能达此三境之人,无一不是棋道上不世出的人物。不过,与其它混元境界不同的是,那鬼元噬境为西瀛国中的六合鬼手流所独有。
据传其脱胎于九幽死棋,不以棋式取胜,而在在与对手的棋力交合中,通过‘噬,‘役’,‘拘’,‘截’,‘乱’,‘散’,‘吞’,‘消’,‘奴’九种恶毒的棋势手段将对手的心神幻散,端的是歹毒至极。
如果昨晚真的是你与对方一个已达至鬼元噬境的棋手交弈的话,那此刻,你也不能平安站在为师面前了,魏同轻抚着胸口道:嫣儿,听了上师的这一番话,你可知你险些吓死为父了。
嫣然低下头嚅嚅道:嫣儿真的没骗你师傅,诚然,对方的确像师傅您说的一样,棋道中透着一股诡异,嫣儿下着下着,就神志不清,昏了过去。
丽人听得心头一紧,追问道:那后来呢,后来,嫣然道:旷哥随手几下,就将那残局破去,我也跟着清醒过来了。
旷哥,谁是旷哥,那丽人愕然道。苏旷无奈,只得上前,抱拳道:小生苏旷,见过秋水袭人上师,丽人见其模样普通,与常人无异,点点头道,听嫣儿说,昨晚是你帮着嫣儿破去了对方的玲珑棋局,可有此事。
苏旷脸含苦笑,怏怏地点了点头,心中却直是埋怨,三弟啊三弟,你这葫芦里到底要卖啥药,那棋局明明是你破去的,嫣然也是为你所救,可你却不肯承认,在那龙鳞舰上偷偷拉着我,要我帮你应承此事。
正思忖间,却听见那丽人郑重道:可否请公子为嫣儿代劳,将此残谱演练完,行,苏旷点头道:他棋力虽然不高,但记忆力却是甚好,当下执着黑白二色棋子,将昨晚子驭与黑袍汉子在棋舱中对弈的棋招一一摆出。
连那黑袍汉最后啪啪连下六子,接着子驭应手七子的棋招也没有遗露,摆完良久,轻纱丽人就如同泥塑木偶般一动不动。
好半天,才缓缓转过身子,语气阑珊自语道:可笑,可怜,可叹。想我秋水袭人自小天赋异禀,幼时又有际遇,再加上这些年来在棋道上勤习不缀,终于达至人元泰境的棋之境界,自信天地间棋道上少有对手。
作为夏华王朝国手堂第一国手,这简短的六七一十三着子,却让我有一种深深自愧弗如的感觉,局谱布施的六手着子,有如天神行法,鬼斧奇功,使人莫测端倪,而对手的七式回应,更是风云聚合,万流回漩,让人目眩神迷。
尤其是第七子,啧啧啧,那风情,那气度,怎一个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能形容,直不似人间之妙手。神来之笔出天门。
这十三招棋式,攻防两端,都已突破了地人鬼三元棋境,而在那高渺莫测的天元化境中行走,至于那最后一手,我敢肯定,已经突破了天元化境笼罩的范围,而到了另一个莫名棋妙的空间中去了。
向着苏旷深深地施了一礼,轻纱丽人道:敢问公子,此六七一十三棋式,可有名目。
苏旷承丽人此等大礼,忍不住倒退几步,侧首向子驭瞧去,只见这小子此刻正一脸似笑非笑,大窘道:这个,这个嘛,六子听对方说名为六合散形,七子乃是我随机应变之作,就唤它七星聚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