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执的回归让工作室的氛围悄然发生了变化。那股萦绕不散的寒意如今成了安心的背景音,尤其是在许今朝身边,谢执凝实的虚影几乎成了他的第二个影子,沉默,却无处不在。
“钥石……”林序摸着下巴,重复着这个听起来朴实无华却又充满分量的词,“听起来像一把关键的钥匙。我们一直要找的就是它?”
许今朝点头。
谢执立于窗边,目光幽深,接过话头,声音带着历史的尘埃感:“‘钥石’乃其真名。五百年前,为混淆视听、躲避觊觎,我等对外皆称其为‘枢灵’。未曾想……”他语气微顿,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后世依然得知了其真名‘钥石’。”
丁屿禾好奇地问:“那为什么现在我们五脉都知道它叫‘钥石’,而不是‘枢灵’了呢?”
谢执沉默片刻,才缓缓道:“此乃吾当年之过。‘枢灵’之名,本只有我与寥寥数位弟子知晓。然‘归墟’渗透之深,超乎预料,或是……有人未能守住秘密。”他的话语中没有直接指认,但那沉重的意味让气氛瞬间凝滞。弟子可能的背叛,无疑是扎在他心头的一根刺。
林序恍然:“所以,‘归墟’不仅知道它的存在,还知道了它的真名,一直在寻找?而我们现在,是要在他们之前找到它?”
“正是。”谢执看向许今朝,“感知‘钥石’需特殊契机或强烈灵犀。静心斋之事,证明你的能力或可引动与之相关的痕迹。”这再次将许今朝的特殊性置于关键位置。
接下来的日子,生活似乎回归了某种平常。许今朝依旧经营着他的设计工作室。谢执则像个沉默的监督者与室友,观察着这个陌生的时代,偶尔在许今朝练习符咒到深夜时,会出言提点——虽然他的方式往往直白得近乎打击。
“手腕无力,灵力涣散。此等符箓,驱蚊尚可,御敌徒惹笑耳。”
“……”
许今朝有时会被他噎得无言以对,却也明白他说的是事实,只能更加埋头苦练。而谢执虽然毒舌,却会在许今朝因过度消耗精神而脸色发白时,不动声色地让周围的寒意更浓重些,那冰冷的气息似乎能提神醒脑,缓解疲劳。
一种奇妙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滋生。许今朝习惯了身边这份冰冷的“存在感”,甚至会在深夜画图时,下意识地对着空无一人的身旁(谢执通常隐去形态)自言自语般讨论设计思路。而谢执,虽极少回应这些“俗务”,却也在悄然吸收着这个时代的知识,理解着许今朝所处的世界。他有时会凝视许今朝专注的侧脸,那与记忆中许清源并无相似之处的容貌,却因灵魂深处某种难以言喻的联系,让他冰封的心湖偶尔泛起微澜。
这天下午,工作室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委托人。
来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穿着得体,但眉宇间笼罩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忧虑和恐惧。他自称姓陈,叫陈伟。
“请问……哪位是许今朝,许先生?”他声音有些干涩,眼神带着试探。
“我是。”许今朝起身。
陈伟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急忙道:“是晓晓……苏晓晓的室友,是我妹妹!她说你们……你们能处理一些……不寻常的事情?”他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什么听见。
辜榆刚好从茶水间出来,闻言眼睛一亮,凑到许今朝耳边,用气声道:“看吧,业务拓展了!凶宅清洁,听着就刺激!”
许今朝示意陈伟坐下慢慢说。林序和丁屿禾也默契地放下手中的事,围拢过来,连谢执的虚影也在许今朝身侧若隐若现,冷眼旁观。
陈伟深吸一口气,讲述起来:“我在城西的老城区,有栋祖传下来的小洋楼,一直空着。前段时间,我想重新装修一下租出去,结果……怪事就不断。”
他脸上浮现出恐惧:“先是请去的装修工人,莫名其妙从梯子上摔下来,摔断了腿,非说有个穿红衣服的女人推他。接着,晚上留守看材料的工人,半夜总是听到楼上有女人唱歌和哭声,吓得第二天就辞工不干了,工钱都不要了。”
“我一开始不信邪,自己去了趟。大白天的,一进去就感觉冷得刺骨,明明外面是大太阳。我上到二楼,好像……好像看到走廊尽头有个红影子一闪而过。”他打了个寒颤,“我吓得赶紧跑出来了。后来托人多方打听才知道,那房子几十年前死过人,是个年轻女人,据说是……穿着红衣服自杀的。之后就不太安宁,只是我们家早年搬走了,不知道这事。”
他恳切地看着许今朝:“我妹妹宿舍的事,我大概都知晓,所以我想来试试。许先生,林大师,求你们帮帮忙,这房子我也不敢要了,但总不能一直这么放着,或者害了别人啊!价钱好商量!”
林序摸着下巴:“红衣……自杀……怨气通常比较重。而且能影响现实,让人产生幻觉甚至造成物理伤害,说明不是普通的游魂。”
丁屿禾小声补充:“红衣厉鬼,执念最深了……”
许今朝感受到身侧谢执传来的意念波动,那是一种对污秽邪物的纯粹厌恶与警惕。他看向陈伟,沉声道:“陈先生,我们需要先实地勘察一下。具体情况,到了那里才能判断。”
陈伟连连点头:“好好好!随时都可以!最好是……白天去?”他心有余悸。
“就现在吧。”许今朝起身,干脆利落。他知道,有些东西,白天未必就安分。
陈家的洋楼位于一片即将拆迁的老街深处,周围大多已是残垣断壁,唯有这栋三层高的西式小楼孤零零地矗立着,外墙爬满了枯萎的藤蔓,显得格外阴森。
即便是午后阳光最盛的时候,站在锈迹斑斑的铁门外,也能感觉到一股从楼内渗出的、不同于季节的阴冷。
“就是这里了。”陈伟掏出钥匙,手有些抖,打开了铁门。
院子里的杂草已齐膝高,一片荒芜。众人踏上台阶,来到紧闭的橡木大门前。
林序取出罗盘,只见指针一进入院子就开始疯狂乱转,靠近大门时,更是剧烈颤抖,指向门内。“好强的磁场干扰!里面东西不简单。”
谢执的虚影在许今朝身边凝实了些,他盯着洋楼,眉头微蹙:“血气与怨念交织,经年不散。此非善地。”
许今朝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沉重的木门。
“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声响,仿佛开启了另一个世界。
一股混合着霉味、尘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阴寒气息扑面而来。客厅内光线昏暗,厚重的窗帘紧闭,家具都蒙着白布,如同一个个沉默的幽灵。温度明显比外面低了好几度。
“呜……”一阵若有若无的女人哭声,仿佛从楼上传下来,缥缈而悲伤。
陈伟吓得脸色惨白,差点瘫软在地。“就……就是这哭声!”
林序立刻打出几道清心符,金光一闪,那哭声戛然而止,但阴冷的气息并未减弱。
“分头查看,保持联系。”许今朝低声道。他和谢执自然成了一组,林序带着丁屿禾,辜瑜虽然害怕,但也好奇地跟在林序后面,拿着手机试图记录(被林序严厉制止)。
许今朝和谢执沿着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上到二楼。走廊又长又暗,尽头是一扇紧闭的房门。
越往那扇门走,空气越冷,许今朝甚至能看到自己呼出的白气。他左手掌心的血契微微发热,脑海中开始闪过一些混乱的画面——破碎的旗袍衣角、散落的珍珠、绝望的呐喊……
“小心。”谢执的声音在他意识中响起,带着警示。
突然,走廊尽头的房门“砰”地一声自己打开了!里面一片漆黑,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
紧接着,一个穿着鲜艳如血红旗袍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她低着头,长发披散,看不清脸,但那股浓烈的怨恨与悲伤,如同实质般冲击着许今朝的感官。
许今朝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就在这时,他感到一只冰冷而坚实的手虚虚地按在了他的后心——是谢执!一股精纯的寒意顺着那接触点涌入,并非伤害,而是瞬间抚平了他翻涌的情绪和灵犀带来的冲击,让他头脑恢复了清明。
“稳住心神。所见未必为实,感受其核心怨念。”谢执清冷的声音在他脑中指导。
那红衣女鬼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青白交加、却依稀能看出生前清秀面貌的脸,她双眼流下两行血泪,死死盯着许今朝,伸出了惨白的手。
“为什么……为什么不信我……”
“他们都该死……负心人……都该死……”
混乱的意念如同尖针,刺向许今朝。
许今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没有攻击,而是尝试像在静心斋那样,调动起那份共情之力,轻声开口:“姑娘,我们无意冒犯。你有什么冤屈,或许我们可以……”
话未说完,女鬼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整个二楼的温度骤降,墙壁上开始迅速渗出暗红色的、如同血泪般的污渍!浓郁的怨气如同潮水般涌来,伴随着强烈的精神攻击,让许今朝瞬间头痛欲裂,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旋转!
“冥顽不灵!”谢执冷哼一声,上前一步,将许今朝半护在身后。他并未显化武器,只是抬起手,指尖凝聚起极致的寒意,凌空划出一道古老的镇灵符文!
幽蓝色的符文光芒大盛,与涌来的血色怨气狠狠撞在一起!
“轰——!”
能量的冲击让整栋小楼都仿佛震颤了一下。楼下传来林序的惊呼和丁屿禾念动防护咒文的声音。
光芒散去,那红衣女鬼的虚影淡薄了许多,她惊恐地看着谢执,似乎感受到了天敌般的克制。她怨毒地瞪了他们一眼,身影倏地退回那间黑暗的卧室,房门再次“砰”地关上。
危机暂时解除,而刚才谢执那下意识保护的动作和及时的指导,让他心中那根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