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使臣即将抵达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湖中,在长安城内激起了层层涟漪。市井坊间,议论纷纷,既有对突厥嚣张的气愤,也有对朝廷应对的担忧。毕竟,一年前兵临城下的阴影,尚未完全散去。
朝堂之上,气氛更是微妙。以李世民为首的决策层,自然不愿再受突厥勒索,一心雪耻。但大唐初立,国力尚未完全恢复,内部亦有隐忧,主和、主守的声音并非没有。
各方势力也在暗中观察,盘算着如何在这场外交风波中为自己谋取利益。
王泽这几日闭门谢客,除了处理工坊和学堂的必要事务,便是埋头于书案,不断完善和修正他的策略。他不仅依靠前世记忆,还通过程处默、李思文等渠道,尽可能了解当前突厥的内部详情和大唐的军备、财政状况。
他知道,空谈历史大势无用,必须提出切实可行、能解眼前之困的方略。
这一日,李思文来访。他如今已是格物学堂的常客,与王泽关系愈发熟稔。
“王兄,近日闭门不出,可是在思索突厥之事?”李思文开门见山地问道。他心思敏锐,早已察觉王泽的异常。
王泽没有隐瞒,点头道:“确有此意。思文兄有何见解?”
李思文神色凝重:“家父近日亦为此忧心。突厥兵锋正盛,其骑射来去如风,我朝步兵为主,野战难敌。若其再次南下,恐重演渭水之故事。朝中有人主张加固边城,谨守险要;也有人认为当遣使分化,拉拢薛延陀、回纥等部,以夷制夷。”
王泽沉吟道:“谨守险要,被动挨打,非长久之计。以夷制夷,确是良策,但需时机,非旦夕可成。眼下使臣前来,我朝若一味示弱,只会助长其气焰;若强硬相对,又恐其以此为借口,再启战端。难啊。”
李思文叹了口气:“正是此理。王兄可有良策?”
王泽走到窗前,望着北方,缓缓道:“颉利此人,性骄而寡谋,其势虽强,内部却非铁板一块。突利可汗(颉利之侄)与其素有嫌隙,薛延陀、回纥等部亦受其压迫,心怀怨怼。此其可乘之机一也。突厥依赖掳掠,不事生产,今岁草原似有白灾(雪灾)迹象,其内部必然困窘,急于索要钱粮。此其可乘之机二也。”
李思文眼中闪过惊讶之色:“王兄对北边情势,竟如此了然?” 草原白灾的消息,也是军方最近才通过隐秘渠道确认的,尚未广泛流传。
王泽微微一笑,没有解释消息来源,继续道:“故而,应对此次使臣,我朝当外示强硬,内藏机锋。既要挫其锐气,让其知我大唐非软弱可欺,又要为其指明‘出路’,将这祸水,引向他处……”
他压低了声音,将自己的部分构想,细细说与李思文听。
李思文越听眼睛越亮,到最后,忍不住抚掌道:“妙!王兄此策,可谓老成谋国!若真能如此,或许真能暂解眼前之困,为我朝争取宝贵时间!”
“此乃粗浅之见,尚需完善。”王泽谦逊道,“而且,如何能让此策上达天听,亦是难题。”
李思文正色道:“王兄放心,若策论成熟,家父或可代为转呈。只是……王兄需知,此策若出,你便再无退路,必将成为众矢之的。”
王泽坦然一笑:“苟利国家,岂因祸福避趋之。”
他知道,是时候将脑海中的《平突厥三策》,正式落于纸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