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见希望堡垒那宏伟的轮廓所带来的震撼与激动,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具体、更加冰冷的现实感——如何进入这座钢铁要塞。
“方舟”运输车沿着被明显清理和维护过的盘山道路向下行驶,逐渐接近那堵如同天际线般横亘的巨型钢铁围墙。距离拉近,围墙的压迫感呈几何级数增长。墙体上密布的射击孔、探出的自动炮台、以及来回扫描的红色激光束,都清晰可见。一种被无数双冰冷眼睛锁定的感觉,笼罩了整个车队。
道路在前方被彻底改造,形成了一个由沙包、钢铁拒马和多重火力点构成的、纵深达数百米的检查区域。数道厚重的、布满尖刺的钢铁闸门依次排列,如同巨兽咽喉处的层层利齿。
“方舟”在距离第一道闸门约两百米处,被一个由全副武装士兵把守的路障强硬地拦下。
“停车!熄火!所有人员准备接受检查!” 扩音器里传来毫无感情色彩的命令声,语气中的戒备和不容置疑,瞬间将众人拉回了残酷的现实。
希望近在咫尺,却隔着一道最为严格的筛选之门。
第一关,身份核实。
一队身穿密封防护服、头戴厚重面罩、手持重型步枪的士兵迅速靠近,他们的动作专业而警惕,枪口微微下沉,但手指始终搭在扳机护圈上。为首的军官通过外部通讯器与苏婉对话,声音经过电子处理,显得异常冰冷。
“表明你们的身份,来源,以及此行目的。”
苏婉深吸一口气,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我们是第七区基地最后的幸存者,共二十七人,携带重要科研数据及原型机甲一台,前来投奔希望堡垒,请求庇护并提供情报。”
“第七区?” 军官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波澜,似乎陷落一个大型基地对他而言只是日常简报上的一个数字,“身份证明,基地识别码,人员名单。”
苏婉连忙将王队临终前交给她的、代表着第七区最后权限的加密芯片,以及她尽可能整理出的幸存者名单,通过一个特制的隔离传递窗口递了出去。
外面的士兵用便携式终端读取芯片,激光扫描仪仔细核查每一份文件,甚至与车内人员进行远程面部比对。整个过程沉默而压抑,士兵们冷漠的眼神透过面罩玻璃扫视着车内每一张惶恐或麻木的脸。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
第二关,武器检查与隔离。
身份初步确认后,命令再次传来:“所有人员,携带个人物品,下车,接受武器检查和辐射扫描。车辆及重型装备,由我方人员接管检查。”
这道命令让车厢内一阵骚动。交出武器?离开“方舟”和“初号机”?这意味着将他们最后一点自卫能力和赖以生存的倚仗完全交出去。
“配合他们。” 苏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她知道在这里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士兵们首先下车,他们极其不情愿地、缓慢地将自己的武器放入指定的收集箱,眼神中充满了不安。技术人员和医疗兵搀扶着伤员,陆续走下“方舟”。当双脚踩在冰冷、被各种化学药剂浸染成诡异颜色的地面上时,一种前所未有的脆弱感攫住了所有人。
他们被要求站成数排,接受手持式辐射探测器的全面扫描。探测器发出的“嘀嘀”声每一次响起,都会引来扫描士兵警惕的注视和更仔细的复查。几名身上残留着较深污染痕迹的伤员被单独标记出来。
与此同时,另一队穿着不同颜色防护服、更像是工程师和技术专家的人员登上了“方舟”。他们仔细检查车辆的每一个角落,引擎舱、货仓、甚至是座椅下方,寻找任何可疑物品或违禁品。当他们看到被固定在支架上、布满伤痕的“初号机”时,明显引起了更大的关注和低声讨论。数台复杂的扫描设备被对准了机甲,尤其是其左臂那明显过度使用过的武器模块。
第三关,辐射与生化消杀。
通过初步扫描的人员,被引导着走向旁边几个如同大型金属棺材般的密闭消杀通道。
“进入消杀程序。可能会有轻微不适,保持冷静。” 守卫毫无感情地告知。
通道门在身后沉重地关闭,黑暗降临。紧接着,刺眼的白紫色紫外线灯猛地亮起,同时,冰冷刺骨、带着强烈刺鼻气味的化学消毒喷雾从四面八方汹涌喷出,瞬间浸透了他们本就褴褛的衣物,刺痛着皮肤和眼睛。有人忍不住咳嗽起来,但立刻被身边的人制止。喷雾之后,是高温蒸汽的熏蒸,闷热和潮湿让人几乎窒息。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十分钟,如同进行一次彻底的、剥皮拆骨般的“净化”,要将他们身上所有来自外面废土的“污染”彻底清除。
当消杀通道的门再次打开时,所有人都像是被剥掉了一层皮,裸露的皮肤泛红,眼眶刺痛,浑身湿透,瑟瑟发抖,显得更加狼狈不堪。
而“方舟”运输车和“初号机”则经历了更加漫长和严苛的外部消杀。多台大型喷雾车对着它们喷洒着更高浓度的消毒液,高压水枪冲刷着每一寸装甲,甚至连轮胎缝隙都不放过。整个车辆和机甲被笼罩在一片白色的化学雾气之中,仿佛在进行着某种神秘的净化仪式。
最后,在经历了长达数小时的、近乎屈辱的严格检查和无死角消杀后,那名负责的军官才再次出现。
“身份确认。污染等级判定:可控。准许进入第一缓冲区。” 他的声音依旧冰冷,但总算带来了最终的结果。“跟随引导车,保持距离。任何偏离路线的行为都将被视为敌对行动,后果自负。”
沉重的第一道钢铁闸门在巨大的液压声中,缓缓向上抬起,露出了后面一条更加深邃、两侧布满了更多防御工事的通道。
“方舟”重新启动,引擎声在封闭的通道内回荡,显得格外沉闷。车上的人们沉默地坐着,脸上没有进入安全区的喜悦,只有一种历经磨难后的疲惫,以及一丝对这座钢铁堡垒内部未知规则的隐隐不安。
入口的检查如此严苛,那么堡垒的内部,又会是怎样的世界?
他们穿过了死亡地带,抵达了希望之地。
但似乎,也只是从一种艰难,迈入了另一种……充满未知规则的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