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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府的书房,是沈璃处理军政要务的核心之地,今夜却比往日更显肃穆。厚重的紫檀木门紧紧闭合,门楣上雕刻的 “镇国摄政” 四字,在廊下羊角灯的映照下泛着沉郁的光,门内的铜锁扣得严丝合缝,连一丝风都透不进来。屋内点燃了八盏鎏金兽首烛台,每一盏都插着三根粗壮的牛油蜡烛,烛火跳动得格外剧烈,将整个书房照得如同白昼,却也在墙壁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像极了此刻朝堂上摇摆不定的局势。

书房正中央,悬挂着一幅丈许宽的大衍疆域图,图轴用楠木制成,边缘包着铜皮,经年累月的摩挲让铜皮泛出温润的包浆。地图上用朱砂标注着各州府的边界,用墨线勾勒出漕运河道与驿路,江南江州的位置被特意用赤金粉描了一圈 —— 那里是大衍的鱼米之乡,每年上缴的粮税占全国三成,漕运船只从江州出发,顺着大运河可直达京都,是王朝名副其实的 “钱袋子”。可如今,这 “钱袋子” 上却被沈璃用一支狼毫笔圈出了一个黑圈,圈旁写着两个小字:“乱源”。

沈璃负手站在地图前,玄色朝服上绣着的金凤纹样,在烛火下仿佛活了过来 —— 金凤的羽翼舒展,尾羽垂落,每一根翎羽上都用金线绣出细密的纹路,随着她身体的微动,金凤像是在衣料上振翅欲飞,带着浴火重生般的凌厉。她的手指轻轻落在江州的位置,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却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指尖划过地图上标注的 “沈家堡”,那里正是此次叛乱的核心据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近乎凝滞的肃杀之气,比窗外沉沉的夜色更显浓重。书案上放着一盏早已凉透的碧螺春,茶水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茶膜,旁边摊开着青鸾刚刚送来的密报。密报用的是暗凰卫特制的桑皮纸,纸上用炭笔书写,字迹潦草却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江南的血与泥 ——“江州沈万川,于三月初七接京中密信,信中以‘南地需借风’暗语,嘱其‘相机而动’;三月初十,沈家堡突然囤积粮草,私兵增至三百人,多为亡命之徒;三月十二,沈万川以‘度田令夺地’为名,召集周边佃农,许以‘抗法成功后免三年租税’,实则以佃农家人为质,逼迫其参与叛乱;度田使张允遇害当日,沈家堡外曾出现三辆来历不明的马车,载有弩箭与火油,事后马车驶向永昌侯府在江南的商号……”

这些细节与朝堂上承恩公周显等人的表演相互印证,已然勾勒出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轮廓。江州豪强沈万川,不过是被推到前台的棋子,他背后的人,用粮税、私兵、胁迫佃农的手段,将江州搅成一锅乱粥,再在朝堂上倒打一耙,试图将所有罪责都推到沈璃和新政头上。真正的黑手,依旧隐藏在京都的暗影之中,或许此刻正坐在温暖的书房里,喝着热茶,冷笑注视着江南的乱局。

“颠倒黑白,构陷忠良,视国法如无物,视人命如草芥……” 沈璃低声自语,声音不高,却像是从冰缝中挤出,带着刺骨的寒意。她想起度田使张允的卷宗 —— 张允是寒门出身,考中进士后主动请缨前往江南推行度田令,临行前曾对她说 “愿以一身血肉,护新政周全”,可如今,这位忠良之臣却落得尸身遭辱的下场。她又想起那些被胁迫的佃农,他们本是最无辜的人,却成了豪强叛乱的工具,成了旧贵族攻击新政的 “证据”。

“好,很好。” 沈璃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本宫倒要看看,是你们的脖子硬,还是尚方宝剑利!”

她猛地转身,玄色衣袂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衣料摩擦的声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她走到书案前,拿起那支用狼毫制成的御笔,在密报上重重画了一个圈,圈住了 “永昌侯府商号” 几个字,然后对着门外朗声道:“传本宫令!”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早已候在门外的亲信官员与将领鱼贯而入。为首的是兵部侍郎秦峰,他年约四十,是沈璃在军中时的旧部,身材魁梧,脸上带着一道浅浅的刀疤,那是当年随沈璃平定北疆叛乱时留下的;紧随其后的是吏部郎中王砚,他是裴琰的同乡,素来敬佩裴琰的刚正;还有暗凰卫统领青鸾,她依旧穿着玄色劲装,蒙面的黑布上沾着些许夜露,显然是刚从外面查探消息回来。众人走到书案前,肃然躬身,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等候沈璃的命令。

“擢升刑部侍郎裴琰!” 沈璃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御笔在圣旨上落下第一个字,墨汁在纸上晕开,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裴琰的名字,在朝中并不算响亮,却在寒门官员中极具声望。他出身江南寒门,父亲是个普通的私塾先生,他凭借自己的努力考中进士,从县令做起,一步步升至刑部侍郎。三年前,江南盐商王元宝隐匿盐税三十万两,贿赂朝中官员试图脱罪,时任江南按察使的裴琰顶住压力,亲自查抄王家,将所有证据呈交御前,最终王元宝被判处斩,涉案官员也被一一罢免。那件事让裴琰得了个 “铁面判官” 的称号,也让沈璃注意到了这位不涉党争、只忠于国法的干吏。后来沈璃推行度田令,裴琰多次上书支持,还主动提出 “度田需先查豪强,后及平民” 的策略,成为新政的坚定支持者。

“加钦差大臣,赐尚方宝剑,代天巡狩,全权处置江州一切事宜!” 沈璃继续下令,语速快而清晰,目光扫过众人,“赐调兵虎符,江南各州府兵马,及镇南将军李敢所部,皆受其节制,有违令者,先斩后奏!”

话音刚落,内侍监总管李德全捧着一个朱红漆盒走了进来。漆盒上雕刻着龙纹,锁扣是纯金打造,李德全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柄三尺长的尚方宝剑和一枚鎏金虎符。尚方宝剑的剑鞘用鲨鱼皮制成,上面镶嵌着七颗东珠,剑柄上缠着黑色的鲛绡,剑鞘末端刻着 “代天行事” 四个字;虎符分为两半,一半刻着 “大衍镇南”,一半刻着 “兵甲之符”,合在一起才能调动兵马。李德全将尚方宝剑和虎符双手奉上,语气恭敬:“摄政王殿下,尚方宝剑与调兵虎符在此。”

沈璃接过尚方宝剑,手指轻轻拂过剑鞘上的东珠,冰凉的触感让她更加清醒。她将宝剑递给兵部侍郎秦峰,沉声道:“秦侍郎,你亲自将宝剑与虎符送往裴府,告诉他,江州之事,关乎新政存亡,关乎朝廷威严,本宫只问结果,不问过程!”

“臣遵旨!” 秦峰双手接过宝剑与虎符,郑重地抱在怀中,转身快步离去。

“着其即刻启程,不得延误!旨意如下 ——” 沈璃目光转向负责拟旨的翰林学士,字字森然,如同金铁交鸣,“江州乱起,豪强倡乱,杀害朝廷命官,围攻州府,实乃十恶不赦之滔天大罪!凡抗旨不遵者,杀!凡参与杀害官员者,杀!凡为首作乱、负隅顽抗者,无论其身份背景,立斩不赦!胁从之众,若能迷途知返,即刻缴械,可免死罪,予以遣散。着钦差裴琰,速平乱局,安定民心,并彻查此事根源,无论涉及何人,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这道旨意,没有任何和稀泥的余地,充满了血腥与钢铁的气息。翰林学士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却不敢有丝毫迟疑,飞快地将旨意写在明黄色的圣旨上,字迹工整却带着一丝紧张。写完后,他将圣旨呈给沈璃,沈璃拿起御笔,在圣旨末尾签下自己的名字,盖上摄政王府的朱红大印,然后递给吏部郎中王砚:“王郎中,你持此圣旨,前往城门司,为裴钦差安排最快的驿马与随行人员,务必让他明日清晨前出城!”

“臣遵旨!” 王砚接过圣旨,躬身离去。

书房内只剩下沈璃和青鸾两人。沈璃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望着外面漆黑的夜空。夜色浓稠如墨,只有几颗疏星在云层中闪烁,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梆梆 ——”,两下,已是二更天。

“还有,” 沈璃转过身,看向青鸾,补充道,“命暗凰卫江南分部,全力配合裴琰。让他们查明沈家堡外那三辆马车的去向,查清沈万川与京中往来的所有信件、账册,重点查证他与承恩公府、永昌侯府等处的关联。告诉江南分部的统领,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搜集到确凿证据,若有人试图销毁证据,格杀勿论!”

“是!” 青鸾躬身领命,身影一晃,便消失在书房的阴影中,只留下一丝淡淡的墨香。

当这道杀气腾腾的旨意和钦差任命在次日早朝公布时,太极殿内再次引起了不小的震动。承恩公周显站在队列前列,听到 “裴琰” 二字时,瞳孔微微收缩 —— 他自然知道裴琰的名声,这位 “铁面判官” 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若是让他去江州查案,恐怕会查到自己头上。他立刻出列,躬身道:“陛下,裴侍郎虽刚正,却素来行事酷烈,江州之乱本是民怨所致,若派裴侍郎前往,恐激化矛盾,使民变扩大,不如派一位温和之臣,前往安抚,以安民心。”

“承恩公此言差矣!” 户部尚书林文彦立刻反驳,他是新政的支持者,素来与周显不和,“江州之乱,并非民怨,而是豪强叛乱!杀害朝廷命官,围攻州府,此乃谋逆大罪,若不严惩,何以彰显国法?裴侍郎刚正不阿,正是处置此事的最佳人选!”

“林尚书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永昌侯周显的弟弟周明立刻出列声援,“江南百姓本就对度田令不满,裴侍郎若以酷烈手段平叛,只会让百姓更加怨恨朝廷,到时候江南各地效仿江州,局面将不可收拾!”

“周侯爷是怕裴侍郎查出什么吧?” 御史大夫张谦冷冷地开口,他曾多次弹劾永昌侯府贪赃枉法,“江州之乱背后必有黑手,裴侍郎前往,不仅要平叛,更要彻查根源,若有人心怀鬼胎,自然会怕裴侍郎的酷烈手段!”

朝堂上再次陷入争论,支持新政的官员与旧贵族集团相互指责,吵得不可开交。慕容玦坐在龙椅上,目光下意识地看向珠帘后的沈璃,眼中带着一丝求助。

珠帘后,沈璃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江州之事,已非安抚所能解决。豪强叛乱,杀害钦差,若不予以严惩,国法何在?朝廷威严何在?裴琰刚正不阿,忠于国法,是处置此事的最佳人选。此事已定,无需再议。”

她的声音不大,却瞬间压下了朝堂上的争论。周显等人看着珠帘后那道玄色身影,知道再争辩也无用,只能不甘心地退回到队列中。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裴琰在当日午后,手持尚方宝剑,带着一队精干的随从,登上了前往江南的驿马,如同离弦之箭般,火速南下。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比钦差的队伍更早传到了江南。江南各州府的官员接到消息后,反应各异 —— 江州周边的常州、苏州知府,立刻下令加强城防,严防叛乱扩散;而与沈家有利益往来的扬州知府,则暗中派人给沈万川送信,告知他钦差将至的消息。

江州城内外,依旧是一片混乱后的狼藉。州府衙门的大门被烧毁,只剩下焦黑的门框,门前的石狮子被推倒,身上沾满了血污和泥土。衙署内的房屋大半被焚毁,残留的断壁上还能看到箭矢的痕迹,地上散落着破碎的文书和染血的衣物。街道上行人稀少,偶尔有几个百姓匆匆走过,也是面带惶恐,脚步匆匆,生怕被卷入乱局。

沈家堡位于江州城外三十里的青龙山脚下,是沈万川家族经营了三代的堡垒。堡垒的围墙高达三丈,用青石砌成,墙头上设有箭楼和了望台,墙外挖有两丈宽的护城河,河水中布满了尖刺。沈万川在制造了那场骇人听闻的惨案后,并未占据州城,而是退回了沈家堡,他知道州城无险可守,而沈家堡则固若金汤。

此刻,沈家堡内一片忙碌。数百名私兵穿着黑色的劲装,手持刀枪剑戟,在堡墙上巡逻;堡内的广场上,被裹挟的佃农们正被驱赶着搬运石块和滚木,他们大多面黄肌瘦,眼神麻木,有的佃农还带着镣铐,显然是被逼迫而来。沈万川站在堡墙上的了望台上,穿着一身紫色的锦袍,腰间佩着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弯刀,他看着远处的官道,脸上带着一丝得意 —— 京中传来消息,说承恩公和永昌侯会在朝堂上阻挠朝廷派兵,他以为朝廷至少会拖延数日,没想到钦差来得这么快。

“老爷,钦差裴琰已经到了江州城外的镇南军大营,听说还带来了调兵虎符,接管了李敢的兵权。” 管家沈忠匆匆跑上了望台,神色慌张地说道。

“什么?” 沈万川脸色一变,“李敢怎么会这么快交出兵权?他不是一直对度田令不满吗?”

“听说裴琰带来了尚方宝剑,还有摄政王的旨意,李敢不敢不从啊!” 沈忠急道,“老爷,我们现在怎么办?裴琰刚到就下了最后通牒,限我们一日之内缴械投降,否则就攻城!”

沈万川强压下心中的慌乱,冷笑道:“慌什么?我们沈家堡固若金汤,粮草充足,又有这么多佃农当挡箭牌,裴琰就算有再多兵马,也攻不进来!京中还有承恩公和永昌侯为我们周旋,只要我们撑过几日,朝廷定会改变主意!”

他不知道,此刻的镇南军大营,裴琰正在召开军事会议。大营中央的帅帐内,灯火通明,镇南将军李敢站在裴琰身旁,脸色有些难看 —— 他本想借着江州之乱,向朝廷施压,废除度田令,没想到裴琰来得这么快,还直接接管了兵权。裴琰坐在帅位上,面前摊开着沈家堡的地形图,图上标注着堡墙的厚度、箭楼的位置、护城河的深度。

“将军,沈家堡的围墙高达三丈,护城河宽两丈,强攻恐伤亡惨重。” 副将赵武出列道,“不如我们先派人劝降,晓以利害,若沈万川仍不投降,再攻城不迟。”

“劝降?” 裴琰抬起头,眼神锐利如鹰,“沈万川杀害朝廷命官,围攻州府,已是谋逆大罪,劝降只会让他以为朝廷软弱可欺!本钦差的旨意已经下了,一日之内,若不投降,便鸡犬不留!”

他顿了顿,看向李敢:“将军,你的麾下有多少投石机?多少弓弩手?”

李敢躬身道:“回钦差大人,麾下有投石机二十架,弓弩手五百人,步兵三千人,骑兵一千人。”

“足够了。” 裴琰点头,手指指向地形图上的沈家堡正门,“明日清晨,集中所有投石机,轰击沈家堡正门,务必在一个时辰内打开缺口!弓弩手负责压制堡墙上的守军,步兵准备云梯,待缺口打开后,立刻冲锋!骑兵负责外围警戒,防止叛军突围!”

“是!” 众将领齐声领命,虽然觉得裴琰的手段过于强硬,但在尚方宝剑的威慑下,无人敢提出异议。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镇南军的大营便响起了震天的战鼓声。二十架投石机被推到沈家堡正门两百步外,士兵们将磨盘大的巨石装入投石机的料斗,然后转动绞盘,将投石臂拉到最高处。随着裴琰一声令下,投石机的料斗打开,巨石如同流星般飞向沈家堡正门,“轰隆” 一声巨响,巨石砸在堡墙上,青石碎裂,尘土飞扬。

堡墙上的守军吓得魂飞魄散,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猛烈的攻击。沈万川站在了望台上,看着堡墙上不断出现的缺口,脸色苍白 —— 他没想到镇南军的投石机如此厉害。他立刻下令:“放箭!快放箭!把滚木和礌石推下去!”

堡墙上的弓弩手纷纷射箭,箭雨如同飞蝗般射向镇南军,却被镇南军的盾牌挡住。滚木和礌石从堡墙上推下,砸在地上发出巨响,却没能阻止投石机的攻击。半个时辰后,沈家堡的正门终于被砸开一个丈许宽的缺口,露出了堡内的景象。

“冲锋!” 裴琰拔出尚方宝剑,指向沈家堡正门,声音洪亮。

镇南军的步兵们扛着云梯,冒着箭雨,向着缺口冲去。第一个冲到缺口的士兵被叛军的刀砍中,倒在血泊中,但后面的士兵立刻跟上,踩着同伴的尸体冲进了堡内。双方在缺口处展开了激烈的厮杀,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喊杀声、惨叫声响彻云霄。

沈万川见正门即将失守,顿时慌了神,他想起了堡内的佃农,立刻下令:“把那些佃农赶到前面去!用他们挡官军!”

管家沈忠愣住了:“老爷,那些佃农都是无辜的……”

“无辜?” 沈万川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现在顾不得这么多了!若沈家堡被攻破,我们都得死!快去!”

沈忠不敢违抗,只能带着私兵,将堡内的佃农赶到了前线。佃农们大多手无寸铁,面对冲过来的镇南军士兵,吓得瑟瑟发抖。镇南军的士兵看到佃农,都停下了脚步,不忍下手。

前线将领立刻派人向裴琰请示:“钦差大人,叛军驱赶佃农挡在前面,我军无法进攻,请指示!”

裴琰正在帅帐内等待消息,听到汇报后,脸色冰冷,他站起身,走到帐外,看着远处混乱的战场,沉声道:“传我命令,旨意已明,负隅顽抗者,立斩不赦!无论何人!继续进攻!”

命令传到前线,镇南军的士兵们虽然心中不忍,但还是举起了刀枪。佃农们在刀枪的逼迫下,只能向镇南军冲去,却很快被镇南军的士兵砍倒。鲜血染红了沈家堡的地面,也彻底击溃了堡内叛军的心理防线 —— 他们意识到,这位钦差是真正的煞神,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

当镇南军的士兵终于完全控制沈家堡正门时,叛军的抵抗迅速土崩瓦解。许多私兵丢弃武器,跪地求饶,被裹挟的佃农们也纷纷四散奔逃。沈万川见大势已去,试图带着少数心腹从密道逃跑,却被早已接到暗凰卫密报的官军逮个正着 —— 暗凰卫江南分部的统领通过审讯俘虏,得知了沈家堡密道的位置,提前派人埋伏在密道出口。

仅仅一天一夜,经营数代、看似固若金汤的沈家堡,便被彻底攻破!

裴琰踏入这座弥漫着血腥与焦糊气的堡垒时,已是次日午后。阳光透过堡墙上的缺口照进来,落在满地的尸骸和血迹上,显得格外刺眼。他穿着一身染血的铠甲,手持尚方宝剑,面无表情地穿过跪满一地的俘虏和堆积的尸骸。俘虏们看到他,吓得浑身发抖,有的甚至直接晕了过去。

裴琰走到沈家堡的校场,校场上已经聚集了所有被俘的叛军核心成员。沈万川被绑在一根柱子上,头发散乱,脸上沾满了血污和尘土,早已没了往日的嚣张。裴琰站在校场中央,目光扫过被俘的叛军,声音冰冷:“沈万川,你勾结京中势力,煽动叛乱,杀害朝廷命官,围攻州府,罪大恶极,今日,本钦差便代天行事,将你等就地正法!”

他举起尚方宝剑,寒光一闪,剑刃划过沈万川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沈万川的头颅滚落在地,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紧接着,参与杀害度田使张允的凶手、沈家堡的核心私兵将领,也被一一处决。人头滚滚,鲜血染红了校场的地面,震慑了所有幸存者。

处决完毕后,裴琰下令登记所有俘虏,甄别身份。他亲自来到俘虏营,看着那些被裹挟的佃农,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带恐惧。裴琰让人给佃农们分发食物和水,然后说道:“你们本是无辜百姓,被沈万川胁迫参与叛乱,本钦差念你们情有可原,免你们死罪。现在,你们可以回家了,但要记住,朝廷的度田令,是为了均平赋役,让你们这些无地少地的农民有田可种,绝非沈万川所说的‘夺地’。若有人再敢煽动你们叛乱,朝廷定不轻饶!”

佃农们听了,纷纷跪地磕头,感谢裴琰的宽恕。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听到对度田令的正面解释,心中对朝廷的怨恨也渐渐消散。

安抚完佃农后,裴琰立刻开始彻查此事。他带着暗凰卫的人,搜查了沈家堡的每一个角落,最终在沈万川的书房密室里,找到了一个紫檀木盒子。盒子里装着十几封书信和几本账册,书信的落款大多是 “京中周府”“京中孙府”,正是承恩公周显和吏部侍郎孙启明的府邸。书信中虽然用语隐晦,但结合账册上的资金流向,不难看出 —— 承恩公府和永昌侯府通过江南的商号,向沈万川提供了大量的钱财和武器,支持他发动叛乱;而沈万川则承诺,叛乱成功后,会阻止度田令在江南的推行,保护豪强的利益。

裴琰将这些证据一一整理好,用蜡封好,装入一个特制的木盒,然后以六百里加急密折的形式,直送京都,呈报御前与摄政王。

江南的雷霆手段,如同一声惊雷,震动了整个朝野。旧贵族们没想到沈璃的反应如此激烈迅速,更没想到裴琰如此不留情面。沈家堡的鲜血,尚未干涸,那浓重的血腥味,似乎已经随着南风,吹到了京都,让某些人开始坐立不安。

承恩公府内,周显坐在书房里,看着手中从江南传来的密报,脸色铁青。密报上说,沈万川已被处决,裴琰正在彻查他与京中的关联,书信和账册都已被搜走。周显猛地将密报摔在地上,拿起桌上的茶盏,狠狠摔在地上,茶盏碎裂,茶水溅了一地。

“废物!都是废物!” 周显怒吼道,“沈万川那个蠢货,连这点事都办不好!还留下这么多证据!”

管家周福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周显突然冷静下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立刻派人去永昌侯府,告诉周明,让他把所有与沈万川往来的书信、账册都烧掉!还有,江南商号的负责人,必须处理掉,不能留下任何活口!”

“是!” 周福连忙躬身离去。

周显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阴沉的天空,心中充满了不安。他意识到,沈璃不仅没有被江州之乱击倒,反而借此机会,举起了更锋利的屠刀。而这一次,刀锋所指,似乎已经逼近了他的咽喉。

与此同时,摄政王府内,沈璃接到了裴琰的捷报和密折。她坐在书案前,小心翼翼地打开密折,看着里面的书信和账册副本,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沉静。乱,平了。但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江南的鲜血,不能白流。那些隐藏在幕后的黑手,必须为此付出代价。摄政王府的书房里,烛火已燃至过半,三支紫铜烛台的烛芯时不时爆出细碎的火星,将案上摊开的密折照得愈发清晰。那密折是裴琰从江南快马送来的,纸页边缘还沾着未干的潮气 —— 像是带着江州城墙上的雨痕,又像是裹着沈家堡硝烟的余温 —— 边角被驿马的颠簸揉得微微卷起,几处墨痕晕散开来,却丝毫不影响其上每一个字的重量:“沈家堡已破,沈万川伏诛,搜出往来信件三封,隐见京都勋贵徽记;度田使张允尸身已收敛,颈间伤口乃利刃所创,死前似遭折磨;衙署焚毁处,寻得佃农证词,称沈万川以‘免租三年’诱骗众人起事……”

沈璃坐在梨花木书案后,指尖轻轻按在密折的纸页上。纸张粗糙的纹理透过指尖传来,让她想起三日前裴琰离京时的模样 —— 那日也是这样的春夜,裴琰一身绯色官袍,腰佩尚方宝剑,跪在太极殿外领旨,声音掷地有声:“臣定不辱命,平乱党,查真凶,护新政根基!” 如今,他做到了前两样,而最后一样,才是这场博弈真正的开始。

案头的白瓷笔洗里,插着几支毛笔,唯有那支朱笔被单独放在一方紫檀木笔架上。那是慕容玦去年生辰时亲手送她的,笔杆裹着一层温润的象牙,雕着细密的缠枝莲纹,笔尖是西域进贡的羊毫,吸墨饱满,写起字来格外沉实。沈璃抬手将朱笔拿起,指腹摩挲着笔杆上的纹路 —— 这双手,连日来处理江州急报,早已沾惯了墨痕,指节处因握笔过久,还留着淡淡的红印,却在触到象牙笔杆的瞬间,透出几分不易察觉的坚定。

她低头看向密折末尾的空白处,那里本该是裴琰请求下一步指令的地方,此刻只留着一片干净的纸页,像是在等待着某种决断。烛火的光落在纸上,映出细微的纤维,沈璃深吸一口气,手腕微悬,笔尖蘸足了朱砂 —— 那朱砂是内务府特制的,色泽浓艳如血,落在纸上便不易褪色。

“彻” 字先落。起笔的撇画凌厉如刀,斜斜划过纸页,仿佛要刺破这薄薄的纸张,直抵江州那片染血的土地;竖画则挺拔如松,从纸页上方一直垂到下方,没有半分歪斜,像是在撑起某种不可动摇的立场;最后的 “切” 部,横画沉稳,竖钩干脆,落笔时微微用力,墨汁在纸页上晕开一小圈,红得像极了裴琰密折中描述的场景 —— 度田使张允尸身衣襟上凝固的暗红,衙署梁柱上未洗去的血痕,还有沈家堡墙头滴落的、混着雨水的血珠。

紧接着是 “查” 字。横画起笔轻,收笔重,像是在丈量着真相与谎言的距离;竖画居中,将 “查” 字劈成两半,一半是已明的罪证,一半是待寻的线索;下方的 “日” 字,四角方整,如同暗凰卫布下的罗网,要将所有隐藏的痕迹一一兜住。落笔的瞬间,沈璃的指尖微微一顿,朱砂在 “日” 字的右下角晕开一点,像极了江南大地上尚未干涸的血迹 —— 那是被沈万川裹挟的佃农的血,是忠于职守的小吏的血,也是新政推行以来,所有为了均平赋役、抑制兼并而牺牲的人的血。

朱笔放下时,笔杆与笔架碰撞,发出一声轻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沈璃看着纸上那两个字 ——“彻查”,笔力遒劲,色泽浓艳,像是在黑暗里燃起的两簇火焰,又像是在棋盘上落下的两枚定局的棋子。她想起半个月前的朝堂,承恩公周显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喊着 “苛政逼民”,永昌侯在一旁附和,说赵文渊是 “酷吏”,说度田令是 “亡国之兆”。那时她便知道,这些旧贵族的獠牙,早已藏不住了 —— 春猎时的猛虎,是他们的试探;选妃时的阻挠,是他们的布局;而江州的民变,是他们孤注一掷的反扑。

他们以为,用鲜血和混乱就能逼退新政,用 “民怨” 就能扳倒她这个摄政。可他们忘了,她沈璃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手里握的从来不是柔弱的丝线,而是能斩断一切阴谋的利刃。裴琰在江南的雷霆手段,是这把利刃的锋芒;暗凰卫搜集的线索,是这把利刃的寒光;而此刻纸上的 “彻查” 二字,是这把利刃的刀柄,握在她手中,指向的是所有隐藏在京都暗影里的黑手。

沈璃抬手揉了揉眉心,连日来的疲惫让她眼底泛起淡淡的青影。案头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雨前茶,茶盏里的茶叶沉在杯底,像极了那些被压在旧势力之下的寒门士子,被盘剥的佃农,被隐匿的田亩。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却让她的头脑愈发清醒。权力的游戏,从来都没有中间地带,要么是新政的车轮碾过旧势力的顽石,要么是顽石卡住车轮,让江山重回那 “田连阡陌者免税,无立锥之地者加赋” 的黑暗。她不能输,慕容玦不能输,大曜的百姓更不能输。

窗外的雨丝不知何时又落了下来。起初只是零星几点,打在雕花窗棂上,发出 “嗒嗒” 的轻响,像是有人在轻轻叩门。很快,雨便密了起来,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将整个摄政王府裹在其中。雨丝落在青瓦上,声音绵密如絮,像是在诉说着江南的惨状;顺着檐角流下来,在窗沿下积成细细的水流,蜿蜒如蛇,像是在攀爬着旧势力的根基。

沈璃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春夜的凉意夹着雨气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细微的寒颤。她看着雨丝在庭院里落下,打湿了阶前的青苔,打湿了廊下的灯笼,灯笼里的烛火在风雨中摇曳,却始终没有熄灭。雨声渐渐大了,不再是细碎的 “沙沙”,而是带着一种持续的、压抑的轰鸣 —— 像是远方雷暴的前兆,又像是千军万马奔腾的序曲。

她知道,这场雨不仅是落在京都的街巷里,更是落在了承恩公府的庭院里,落在了永昌侯府的书房里,落在了所有旧贵族的心头。当裴琰接到 “彻查” 的指令,当暗凰卫将沈家堡的信件与京都勋贵的往来一一对应,当那些隐藏在账本里的贿赂、藏在密道里的密谋、写在私信里的勾结被一一挖出时,这场雨,便会化作席卷京都的风暴,将所有的肮脏与罪恶,都冲刷干净。

沈璃的目光落在庭院角落里的那株翠竹上。雨丝打在竹叶上,发出 “簌簌” 的声响,竹叶却始终挺拔,没有半分弯折。她想起自己年少时在军营的日子,那时她也是这样,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面对朝堂的质疑,面对亲人的不解,却从未想过退缩。如今,她肩上扛的是更大的责任 —— 是慕容玦的江山,是新政的未来,是万千百姓的生计。所以,她更不能退。

她抬手将窗缝合上,转身回到案前。烛火依旧跳动,将 “彻查” 二字映照得愈发鲜红。她拿起批好的密折,仔细折好 —— 折痕要对齐,边角要平整,像是在整理一场即将到来的对决的阵仗。候在门外的内侍听到动静,轻步走了进来,躬身行礼。

“即刻送往江南,交予裴钦差。” 沈璃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告诉他,‘彻查’二字,便是本宫的旨意。查,要查得干净,不能留半点隐患;查,要查得彻底,不能漏任何一人。无论是江南的豪强余党,还是京都的勋贵后台,只要沾了江州的血,只要碍了新政的路,便一律按律处置,绝不姑息。”

“奴才遵旨。” 内侍躬身接过密折,双手捧着,脚步轻悄地退了出去,仿佛生怕惊扰了书房里的凝重。

书房里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烛火的噼啪声和窗外的雨声。沈璃重新坐下,目光落在案上堆积的奏疏上。其中有几份是弹劾裴琰的,落款是吏部侍郎孙启明和几位旧贵族官员,上面写着 “裴琰屠戮良民,有伤天和”“请陛下罢免裴琰,恢复江南安抚之策”。沈璃拿起一份,指尖划过那些义正词严的文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些人,还在做着 “逼退新政” 的美梦。他们以为,只要抹黑裴琰,就能动摇 “彻查” 的决心;只要煽动 “民怨”,就能让朝廷收回成命。可他们忘了,江州的血不是白流的,度田令的根基也不是轻易能动摇的。她看着奏疏上的墨迹,忽然想起裴琰密折里的一句话:“沈家堡内,佃农皆言‘若早有度田,何需为乱’。” 这才是百姓的心声,是新政的底气,也是她敢于写下 “彻查” 二字的勇气。

烛火又爆了一个火星,将沈璃的影子投在墙上,那影子挺拔如松,带着一种不可侵犯的威严。窗外的雨还在下,雨声越来越大,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奏响更激昂的序曲。沈璃知道,这场风暴很快就会席卷京都 —— 承恩公府的信件会被找出,永昌侯府的账册会被查清,旧贵族的勾结会被揭露。而她,会站在风暴的中心,手握朱批的 “彻查” 二字,带着新政的锋芒,将所有的阴谋与罪恶,一一碾碎。

她抬手拿起另一支毛笔,蘸了墨,准备批复那些弹劾裴琰的奏疏。笔尖落在纸上的瞬间,窗外的雨声似乎更响了,像是在为她的决心喝彩。权力的游戏,从来都是你死我活。既然对方已经亮出了獠牙,那么她便要以更锋利的爪牙,将他们连根拔起,让大曜的江山,真正迎来清明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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