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死寂的虚空，以及那句萦绕在每个人心头的警告——“不要唤醒低语”，构成了“星尘号”此刻面临的恐怖现实。他们成功躲入了传说中规避“收割”的避难所外围，却发现自己可能踏入了一个更加危险的、被某种未知存在污染的坟墓。
舰桥内，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常规扫描仪屏幕上一片雪花，只有曲微尘的灵识和那稳定下来的“虚空低语”信号，是这片虚无中唯一的参照。
“信号源能精确定位吗？”埃兹拉长老的声音干涩，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希望与恐惧交织，让他苍老的面容更显憔悴。
伊米尔双手飞快操作着经过特殊屏蔽处理的接收器，眉头紧锁：“信号很稳定，来源……就在我们正下方，深度……无法测算。但信号结构……很奇怪，像是从多个重叠的点位同时发出，又像是一个巨大整体的单一回响。导航系统无法锁定具体入口。”
“下方？”萨尔独眼盯着脚下冰冷的甲板，仿佛能穿透层层金属，看到那无尽的黑暗深渊，“难道整个避难所是倒悬的？或者……藏在某种空间褶皱里？”
“曲女士，您的感知如何？”埃兹拉看向一直闭目凝神的曲微尘。
曲微尘缓缓睁开眼，瞳孔深处那点金红火星微微闪烁：“下面……有一个巨大的、非自然的引力源，结构异常复杂，像是一个……多层嵌套的蜂巢或者迷宫。能量场极其惰性，几乎与背景虚空融为一体，这也是外部难以发现的原因。但核心区域……有微弱的生命反应，非常微弱，且状态……很奇特，非生非死，更像是……某种集体意识的残留回响。‘低语’的源头，可能就在那里。”她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我感觉到我们进来的那个‘屏障’入口，正在缓慢修复、闭合。‘质检单元’的追踪信号……已经完全消失了，似乎被屏障彻底隔绝在外。”
这算是一个好消息，他们暂时摆脱了那个机械杀手的追击。但眼前的困境并未解除。
“我们需要下去。”凯恩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军人的务实，“飞船能源支撑不了多久，维生系统也在持续消耗。留在这里是等死。必须进入避难所核心，找到能源、补给，或者……离开的方法。”
“但警告……”一名技术员怯生生地提醒。
“警告必须重视，但不能因此裹足不前。”埃兹拉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断，“我们需要一个侦查小队，轻装简从，潜入探查。曲女士，你的感知能力至关重要。萨尔，你带队，挑选最精锐的人手。凯恩，你伤势未愈，留守飞船，指挥全局。伊米尔，你负责建立和维护与侦查小队的通讯链接，哪怕再微弱也要保持。”
很快，侦查小队组建完毕：曲微尘（感知与应对超自然威胁）、萨尔（战斗指挥与生存专家）、黑牙（悍勇与废土经验）以及另一名身手敏捷的“旁观者之眼”守卫“夜翼”。四人携带了最高规格的防护服、有限的武器、勘探设备以及由伊米尔紧急改装的、能够捕捉和初步分析特殊能量波动的探测器。
“星尘号”腹部一个小型发射舱口缓缓打开，一艘仅能容纳四人的、如同水滴般的微型探测艇，悄无声息地滑入下方的绝对黑暗之中。
探测艇没有开启大功率引擎，而是依靠微调的姿态推进器，如同深海探测器般，向着曲微尘指引的引力源方向缓缓下沉。舷窗外是纯粹的、吞噬一切光线的黑，只有艇身自带的微弱照明灯，在黑暗中划出有限的光柱，更显得周遭的空旷与死寂。通讯频道里只有仪器运行的轻微嗡鸣和几人压抑的呼吸声。
下沉了不知多久，探测艇的传感器终于捕捉到了实体结构的反馈。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由某种暗沉非金属材质构成的弧形内壁，表面光滑如镜，却布满了难以理解的、仿佛自然形成的流线型纹路。内壁向下延伸，深不见底。
“找到‘墙壁’了。沿着它继续向下。”萨尔低声道。
探测艇贴着内壁继续下潜。又过了许久，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如同火山口般的圆形入口，直径超过千米，边缘光滑，内部幽深，散发出更加明显的引力扰动和那股奇特的“回响”波动。
“信号源就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伊米尔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带着电流干扰的杂音，“内部结构非常复杂，信号反射杂乱，小心。”
探测艇调整姿态，小心翼翼地驶入洞口。进入的瞬间，所有人都感到一阵轻微的空间扭曲感，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薄膜。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但更令人震撼。
他们仿佛进入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内部中空的星球核心。上下左右都是望不到尽头的空间，无数巨大无比的、如同树根或神经网络般的暗金色结构从四面八方延伸出来，在虚空中有规律地脉动着微光，构成了一个无比繁复、充满几何美感的立体迷宫。这些结构的节点处，镶嵌着无数个半透明的、如同水晶棺椁般的舱室，大部分已经黯淡无光，但仍有极少数，内部闪烁着极其微弱的、如同萤火虫般的光点——那正是曲微尘感知到的“生命回响”来源。
整个空间寂静无声，却充满了一种宏大、悲怆、仿佛凝固了亿万年的岁月感。这里就是“规避协议”的避难所核心？那些舱室里，是沉睡的幸存者？
“太……太大了……”黑牙喃喃道，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
“扫描那些发光的舱室！”萨尔下令。
探测艇的扫描波小心地投向最近一个闪烁的节点。反馈回来的图像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舱室内确实有“人形”存在，但他们的身体呈现出一种半能量化、半结晶化的状态，面容安详如同沉睡，但生命体征微弱到几乎不存在，更像是……将意识和生命印记封存在能量晶体中的状态？
“这是……某种终极的生命冻结技术？还是……转化？”伊米尔的声音充满惊疑。
就在这时，曲微尘猛地抬起头，灵识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并非来自信号源的波动！那波动充满了哀伤、迷茫、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警惕！
“有东西……在‘看’着我们。”她低声道。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探测艇的警报轻声响起！侧后方一个原本黯淡的神经索结构节点，突然亮起了微弱的白光，一道无形的能量涟漪如同水波般扩散开来，扫过探测艇！
“被发现了！”夜翼低呼。
没有攻击，没有敌意。但那能量涟漪扫过之后，所有人脑海中都同时响起了一个声音！那不是通过听觉接收的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的、充满疲惫和古老韵味的意念回响：
“……外来者……为何……闯入……最后的……安眠之地……”
声音并非单一来源，仿佛由无数个细微的意识碎片共鸣形成，正是那“集体低语”！
萨尔立刻通过通讯器尝试回应：“我们无意冒犯！我们是逃亡者，寻求庇护和帮助！”
沉默了片刻，那个集体意识再次回响，带着深深的悲悯和一丝疑惑：
“……庇护……帮助……‘协议’之外……皆是虚妄……‘收割’终将降临……为何……挣扎……”
它的意念中充满了宿命般的绝望，仿佛早已认定了毁灭的结局。
“不！有文明成功规避了‘收割’！就像你们一样！”埃兹拉的声音通过通讯器插入，带着激动，“告诉我们方法！如何才能像你们一样躲过去？”
“……规避？”集体意识的回响中似乎带上了一丝嘲讽般的波动，“……我们……并未‘规避’……只是……延迟了……终结……‘低语’……即是代价……”
低语即是代价？什么意思？
突然，集体意识的回响变得急促起来，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
“……你们身上……有‘变量’的气息……不稳定的……火种……会惊醒……‘它’……快离开……否则……‘回响’将吞噬你们……连同……最后的安宁……”
变量？火种？显然指的是曲微尘和她的“混沌星火”！
“它？‘它’是谁？‘低语’到底是什么？”曲微尘集中意念，直接与那集体意识沟通。
这一次，回应她的不再是清晰的意念，而是一段混乱、破碎、充满极致恐惧的记忆碎片洪流，强行涌入她的脑海！
碎片中，她看到了避难所初建时的希望，看到了幸存者们进入休眠舱，将文明“回响”封存。然而，在漫长的封闭岁月中，为了维持最低能耗，所有休眠者的意识被连接成了一个巨大的“集体潜意识网络”，共享记忆、情感，以抵抗孤独和时间的侵蚀。但渐渐地，网络中开始滋生一种源于绝望和惰性能量环境的、无形无质的负面意识聚合体——它就是“低语”！它并非外来怪物，而是这个文明集体绝望的化身！它吞噬着残存的希望，扭曲着记忆，将安眠之地变成了意识的牢笼！而“它”，就是“低语”的核心，一个在绝望中诞生的、拥有初步自我意识的……混沌意识怪物！它沉睡在避难所的最深处，依靠吞噬“回响”维持存在！
而曲微尘这个“变量”的到来，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必然惊动“它”！
“不好！快撤！”曲微尘猛地从记忆碎片中惊醒，厉声喝道！
然而，为时已晚！
整个巨大的神经网络空间，猛地剧烈震动起来！下方无尽的深渊中，一股庞大、混乱、充满贪婪和毁灭欲望的恐怖意志，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轰然降临！无数暗金色的神经索结构瞬间变得漆黑，如同被墨汁污染！那些闪烁着微光的休眠舱，光芒急剧黯淡，仿佛其中的生命能量正在被强行抽走！
“吼——！”
一声并非通过声音传播、却直接震撼灵魂的、充满了无尽饥渴的咆哮，从深渊之底传来！
“低语”的核心——“它”，被惊醒了！
探测艇如同暴风雨中的树叶，瞬间被混乱的能量乱流裹挟，失控地向着黑暗的深渊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