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
这两个字，如同两颗投入绝对零度深潭的恒星内核，在死寂的战场上激起了无声却足以撕裂认知的爆炸性涟漪。
联军修士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与天道合作？与这个视他们为草芥、刍狗，屠戮了他们无数同袍、亲人，他们豁出性命也要推翻的至高存在……合作？一股混杂着荒谬、愤怒、不解的躁动在联军中蔓延，若非楚尘积威已久，若非眼前局势确实诡异到了极点，恐怕立刻就会引发内乱。
苏沐清和紫苑也瞬间看向楚尘，眼神中充满了惊愕与询问。逆天盟盟主更是脸色铁青，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着楚尘那虽然重伤却依旧挺直的背影，以及远方那正在渗透而来的、令人灵魂冻结的“菌丝”暗影，他最终还是死死攥紧了拳头，将话咽了回去。
而那片代表天道意志的“光”，在经历了最初的、如同程序宕机般的凝固后，骤然爆发出更加剧烈、更加混乱的波动。那是一种极致的屈辱、被冒犯的震怒，与一丝……被逼入绝境的、冰冷的计算交织在一起的复杂反应。
“蝼蚁……安配……与天……合作？”冰冷的道音再次响起，但其中的淡漠似乎被打破，带上了一种近乎咬牙切齿的意味，“尔等……叛逆……污秽……唯有……净化！”
然而，它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扫向领域外围。那些“菌丝”暗影蔓延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丝。它们所过之处，连构成这片领域基础的规则线条，都开始变得模糊、失去光泽，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啃食”掉了存在的根基。
这种“啃食”，与楚尘寂灭之力的“终结”和“归墟”截然不同。寂灭是让事物走向命定的终点，化为虚无，回归本源。而这种“啃食”，则是连“虚无”和“本源”的概念都一并吞噬、消化，转化为另一种无法理解的、纯粹“外域”的物质。这是一种更加彻底、更加令人不安的“消失”。
楚尘将天道意志的挣扎和远方迫近的威胁尽收眼底。他强忍着体内翻江倒海般的剧痛和虚弱，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的锐利：
“配与不配，不在你一念之间，而在大势所趋。”他指向那片不断侵蚀而来的暗影，“它们，会给你考虑的时间吗？净化我们，你需要付出多少代价？还能剩下几分力气，去应对这些连你都称之为‘噬界之蠹’的东西？”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还是说，你宁愿抱着你那可笑的‘至高’尊严，与我们一同葬身于这些‘蠹虫’之口，让你的世界本源，成为它们成长的资粮？若真如此，那我倒是要高看你一眼了，至少……你够蠢。”
“放肆！”天道意志的光芒爆闪，一道无形的冲击狠狠撞向楚尘！
但这一次，楚尘没有硬接，而是身形微微晃动，巧妙地借助身后战堡残骸的结构，将这冲击力大部分卸开，同时咳出一口鲜血，显得更加狼狈，却也更加凸显了天道意志此刻的“气急败坏”和“外强中干”。
“我的条件很简单。”楚尘擦着血，目光灼灼，“暂时停战。联军与你，共同抵御外敌。在此期间，你不得以任何形式攻击、削弱联军力量。战后……”他冷笑一声，“若还有战后，你我之间，再论生死！”
战场上的气氛紧绷到了极点。联军众人屏息凝神，等待着天道意志的最终答复。每个人都明白，这看似荒谬的合作提议，可能是眼下唯一的生路，但也可能是与虎谋皮，随时可能被天道反噬。
那团“光”剧烈地闪烁着，内部仿佛在进行着无数亿兆次的计算和推演。消灭内部叛乱的代价，对抗外部威胁的胜率，暂时合作的利弊……无数变量在它那冰冷的逻辑核心中碰撞。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伴随着远方“菌丝”暗影那令人心悸的逼近。
终于，在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约莫十息之后，那冰冷的道音再次响起，但语气已然不同，带着一种近乎屈辱的、程式化的冰冷：
“基于……最高生存优先级……临时协议……生成。”
“协议内容：目标单位（指联军）与本源意志（指天道）……暂时停止敌对行为……共同抵御……标识为‘噬界之蠹’的外部威胁……直至威胁解除或一方彻底消亡。”
“协议期间……本源意志承诺……不以直接或间接方式……主动削弱目标单位战力……”
“协议附加条款：目标单位需听从本源意志……关于抵御‘噬界之蠹’的战术调度……”
最后一条附加条款，天道意志试图夺回一部分主导权。
“听从调度？”楚尘嗤笑一声，断然拒绝，“不可能！联军自有指挥体系。我们可以协同作战，信息共享，但绝不会将指挥权交给你！谁知道你会不会让我们去当送死的炮灰？”
天道意志的光芒又是一阵波动，似乎极为不满，但远方那“菌丝”暗影已经越来越清晰，甚至开始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吸力，连光线和神识探查都开始向其弯曲。迫在眉睫的危机，让它不得不再次退让。
“……可。协同作战……信息共享。”它几乎是咬着牙承认了这一点，“但若因目标单位……擅自行动……导致防线溃败……协议即刻作废！”
“成交。”楚尘干脆利落地应下。他知道，这已经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一个脆弱、互相提防、毫无信任可言的临时同盟，就此达成。
随着天道意志的默认，战场上那令人窒息的锁定感和杀意，如同潮水般退去。规则傀儡大军和神罚战堡停止了攻击，缓缓后撤，重新调整阵型，将主要火力对准了外围正在渗透的暗影。
联军这边，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便是巨大的茫然和不安。前一秒还在生死相搏的敌人，下一秒却要并肩作战？这转变太过突兀，让人难以适应。
“诸位！”楚尘转身，面向联军，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知道此举难以接受！我与天道的血仇，不比你们任何人少！但眼下，我们有共同的、更可怕的敌人！若我们不能活下去，一切仇恨与理想，皆是空谈！”
“记住，我们并非屈服于天道！我们是在利用一切可能的力量，为我们自己，也为这方世界的亿万万生灵，搏一个活下去的机会！此战之后，若我等不死，再与这‘天’，清算总账！”
楚尘的话语，再次稳住了军心。是啊，活下去，才有未来。
“现在，所有人，听从各自统领指挥，调整阵型，补充丹药，准备迎战！”逆天盟盟主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厉声喝道。联军开始高效地运转起来。
苏沐清和紫苑立刻飞到楚尘身边，一左一右扶住他，精纯的月华与幽冥之力渡入他体内，助他稳定伤势。
“你太乱来了！”苏沐清语气带着责备，但更多的却是心疼。
“与天合作，无异于火中取栗。”紫苑也蹙着眉。
“别无选择。”楚尘摇了摇头，目光凝重地望向远方，“而且……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天道如此轻易（相对而言）同意合作，除了迫在眉睫的威胁，或许……它本身的状态，也比我们想象的更糟糕。”
短暂的休整时间转瞬即逝。
来自天道意志的、冰冷而毫无情绪波动的情报，通过一种奇特的规则共振，共享到了联军高层的神识中：
“目标：‘噬界之蠹’（低级个体集群）。特性：能量免疫极高，物理防御极强，对规则之力具备一定抗性及吞噬性。核心弱点：其内部‘混沌核心’，需以超越其吞噬极限的瞬间爆发力摧毁。警告：其分泌物具备高度‘污染性’，可侵蚀神魂与法则根基。”
几乎是同时，那片如同霉菌菌丝般的暗影，终于彻底穿透了天道领域的外围屏障！
“嗡——！”
一种低沉的、仿佛亿万只虫豸同时在啃噬世界的嗡鸣声，直接作用于所有人的灵魂！紧接着，那看似缓慢的“菌丝”骤然加速，如同决堤的黑色潮水，向着领域内部涌来！近距离看，那根本不是什么菌丝，而是由无数细小的、不断蠕动、融合、分裂的黑暗单位构成的洪流！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所过之处，连空间本身都仿佛被“吃掉”，留下一片片绝对的、连虚无都不存在的“空洞”！
“第一阵线！规则壁垒！启！”天道意志冰冷的指令响起。
最前方的神罚战堡光芒连成一片，构筑起一道厚实的、由无数法则符文构成的七彩光墙！
“轰！！”
黑色洪流狠狠撞在光墙上！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令人牙酸的“滋啦”声！法则光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上面的符文如同被酸液腐蚀般迅速消融！而那些黑暗单位，则在撞击中不断崩解，但又迅速重组，甚至……仿佛从光墙中汲取了某种养分，变得更加凝实！
“攻击！集中火力，打击其涌动节点！”逆天盟盟主怒吼道。
联军舰队万炮齐发，璀璨的能量光柱如同暴雨般倾泻在黑色洪流之中。苏沐清挥洒出净化月华，所照之处，黑暗单位的蠕动明显减缓。紫苑则化身万千幽影，专门寻找那些即将凝聚成更大个体的目标，以幽冥魔功将其提前引爆。
楚尘没有立刻出手，他一边全力恢复，一边以“归墟之眼”仔细观察着。他发现，联军的能量攻击效果甚微，大部分能量都被黑暗洪流直接吞噬了。唯有苏沐清的月华净化与紫苑那种直接破坏结构的方式，效果稍好。而天道规则之力的攻击，虽然也被吞噬，但似乎能一定程度上“撑爆”某些较弱的个体。
“它们的吞噬有上限！”楚尘立刻将这一发现通过神识共享给所有人，“不要分散攻击！集中一点，以点破面！用超越它们瞬间吞噬极限的力量！”
他话音未落，已然出手！
并指如剑，一道凝练到极致、色泽深邃近黑的寂灭指风，如同穿越空间，瞬间点在了黑色洪流中一个刚刚吞噬了大量规则之力、体型略显臃肿的节点上！
“噗！”
没有巨响，那个节点连同周围大片黑暗单位，如同被戳破的气泡，无声无息地湮灭，留下一个短暂的真空地带！
有效！
联军见状，立刻调整战术，强者们纷纷效仿，集中力量进行定点爆破。战况暂时陷入了惨烈的焦灼。每消灭一片黑暗洪流，都需要付出巨大的能量消耗，甚至不时有修士被逸散的“污染”气息沾染，发出凄厉的惨叫后，身体连同神魂都开始异化、崩解，最终融入那黑暗洪流之中，成为其一部分！
这战争，比与天道傀儡大军作战，更加诡异，更加令人绝望！
在付出了惨重代价后，第一波如同潮水般的黑暗洪流，终于被暂时遏制住了。战场上留下了大片大片的“空洞”和无数黑暗单位的残骸，这些残骸还在微微蠕动，试图重新聚合。
联军的修士们大多气喘吁吁，脸色苍白，不少人身上都带着被污染的伤痕，需要立刻运功逼出那诡异的侵蚀之力。就连那些神罚战堡，光芒也黯淡了许多。
天道意志沉默着，似乎在评估损失，以及计算着下一波攻击的到来。
楚尘在苏沐清和紫苑的帮助下，勉强压制住了伤势，但脸色依旧难看。他走到一片黑暗单位的残骸前，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以寂灭之力隔绝，仔细感知着。
那是一种他从未接触过的、充满了混乱、饥饿与“外域”特性的力量本质。与他已知的任何能量、任何法则都格格不入。寂灭之力能湮灭它，但也仅仅是湮灭，无法像吞噬其他能量那样将其转化为己用，反而会感到一种“滞涩”和“排斥”。
“这些东西……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叶灵儿看着那令人不适的残骸，小脸发白。
就在这时，天道意志那冰冷的道音，再次单独在楚尘的识海中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检测到……‘蠹’群行为模式异常……它们……在向战场中央……汇聚……”
楚尘猛地抬头。
只见战场上那些散落的黑暗残骸，以及远方再次涌来的、更加浓郁的黑暗洪流，并未像之前那样分散攻击，而是如同受到了某种无形召唤，开始向着战场中央，那片因为之前大战和“抹除”之力而形成的、极不稳定的虚无区域……汇聚而去！
无数黑暗单位在那里疯狂地碰撞、融合、扭曲……
在楚尘以及所有人惊骇的目光注视下，那无数的黑暗单位，在战场中央的虚无中，硬生生地凝聚、构筑成了一个模糊却巨大无比的……人形轮廓！
那轮廓的头部位置，两点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灵魂的幽光，缓缓亮起，如同眼睛，漠然地“扫视”全场。
最终，那“目光”穿透虚空，无视了严阵以待的神罚战堡，无视了密密麻麻的规则傀儡，甚至无视了那团代表天道意志的“光”……
牢牢地，锁定在了……楚尘的身上！
一个干涩、扭曲，仿佛由无数种声音糅合而成的低语，直接在楚尘的灵魂深处响起：
“同类……的……气息……美味……的……源心……”
（第154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