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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党的覆灭已成定局,严世蕃被囚于诏狱,昔日门庭若市的严府如今朱门紧闭,蛛网暗结,只剩下一些忠心(或别无去处)的仆役和少数最核心、最死硬的党羽,如同幽魂般在巨大的宅邸内游荡,做着最后的、不甘的挣扎。这潭政治死水,在彻底干涸前,泛起了最后一圈浑浊而危险的涟漪。

严世蕃虽身陷囹圄,但其经营多年的势力盘根错节,仍有极隐秘的渠道与外界沟通。他深知,李小满是他和严党落得如此田地的关键推手,滔天的恨意与同归于尽的疯狂,在他心中炽烈地燃烧。他要不惜一切代价,在自身彻底毁灭前,拉李小满垫背!一次不成,便再来一次,而且要更狠、更绝!

在阴暗潮湿的牢房内,借着微弱的光线,严世蕃用藏在身上的细小炭笔,在一张皱巴巴的纸片上,写下了给外面心腹的最后指令。指令的核心只有八个字:“构陷通倭,需用其技”。他要手下利用徐小满自身展现出的那些“奇技淫巧”,来反噬其身!他要伪造一份让李小满百口莫辩的“通倭铁证”!

严府深处,一间密不透风的暗室内,几个严世蕃最信赖也最懂些歪才的幕僚,围坐在一盏昏黄的油灯下,面色凝重地传递着那张来自诏狱的纸条。

“用其技……反噬其身……”一个山羊胡幕僚沉吟着,“李小满擅长那些鬼画符般的‘0’和‘1’,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符号。我们若伪造密信,何不模仿此法?让这密信看起来,正是他用来自异域的那套东西写成!”

另一个精于雕刻伪造的幕僚眼睛一亮:“妙!我们伪造一封他与倭寇首领的密信,一半用寻常汉文书写,内容自然是商议输送火器图纸、共享军情;而另一半,则用他常用的那种‘0’和‘1’符号书写!如此,既能坐实他通倭之罪,又能显得这密信无比‘真实’——若非他与倭寇有极深勾结,倭寇那边怎会有人懂得解读他这套鬼画符?这分明是他们之间约定的密语!”

这个主意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赞同。他们立刻行动起来。汉文部分容易伪造,模仿徐小满的笔迹对于这些擅长此道的人来说并非难事。他们精心编造了内容,提及了数种新式火器的关键参数,以及未来可能的交接地点、方式。

难点在于那“0”和“1”编码的部分。他们设法弄来了一些徐小满散落在工坊或曾经公示过的、带有二进制编码的图纸或笔记残片(多是些不涉及核心技术的样例),依葫芦画瓢,试图将密信的另一半内容也“编码”进去。他们想当然地认为,只要将想表达的信息,按照某种他们自己设定的、看似合理的规则,转换成“0”和“1”的序列即可。

然而,他们犯了一个根本性的错误——不懂“密钥一致性”。他们并不知道,徐小满所使用的二进制编码,背后对应着一套完整的、标准的字符映射规则(如AScII码),就如同加密通信中,加密方和解密方必须使用相同的密钥才能成功通信。他们自行创造了一套粗糙的、基于简单替换的“加密”规则,将汉字偏旁部首或读音,与他们理解的“0”“1”序列胡乱对应起来。

为了增加可信度,他们还特意使用了混合碳粉的特殊墨水,并在信纸的材质、做旧等方面下足了功夫,务必使这封“密信”看起来历经辗转,神秘而真实。

一切准备就绪,这封精心炮制的“混合加密通倭密信”,通过严党在都察院残存的暗桩,以一种“匿名忠良冒死检举”的方式,被呈送到了通政司,最终摆在了嘉靖皇帝的御案之上。

这一次,连嘉靖皇帝都有些动摇了。

密信前半部分的汉文,言之凿凿,细节丰富,提到了数种连他都略有耳闻的、正在研发或已装备部队的新式火器名称和部分参数。而后半部分那密密麻麻、排列整齐的“0”和“1”,更是触目惊心!这确实是徐小满独有的标记方式!若非极其密切的勾结,倭寇那边怎会有人使用并理解这套东西?

“李小满……你还有何话说?!”嘉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将那份密信抄本掷于地上,“这上面的‘鬼画符’,普天之下,除了你,还有谁会用?!倭寇如何懂得?!”

朝堂之上,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支持小满的官员面面相觑,难以辩驳;严党余孽则暗中窃喜,以为这次终于抓住了徐小满的死穴。

李小满俯身拾起抄本,快速浏览。初看之下,心中亦是一凛。对方这次确实花了心思,汉文部分模仿得颇有几分神似,而二进制编码部分,乍一看也像模像样。但他很快冷静下来,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开始逐行分析那串“0”和“1”。

他首先尝试用标准的AScII码规则去解读其中一段相对较短的序列。快速的心算和字符映射后,得到的是一堆毫无意义的乱码字符。

“果然……”小满心中冷笑,“他们只知其形,不知其神。”

他没有立刻反驳,而是转向嘉靖,从容奏道:“陛下,此信伪造之术,确实比以往高明。然则,伪造者画虎不成反类犬,留下了致命的破绽。”

“破绽何在?”嘉靖追问。

“破绽就在这‘0’与‘1’之中。”小满高举抄本,面向百官,“诸位大人皆知,臣偶用此等符号记录数据,其背后自有固定不移之规则,如同算学之九九表,不容丝毫错乱。然此信中之编码,经臣依照正确规则解读,所得结果,前言不搭后语,纯属胡言乱语!”

他顿了顿,抛出了最关键的反问:“若此信真是臣与倭寇沟通之用,双方必然约定同一套解读规则,方能知悉彼此之意。岂会如这信中一般,编码之后的内容,与前半部分汉文所述风马牛不相及?试问,倭寇首领拿着这样一份自己都看不懂的‘密语’,如何与臣‘密谋’?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逻辑清晰,无可辩驳!

小满趁热打铁,进一步分析:“再者,陛下、诸位大人请看,这编码序列的书写习惯、分段方式,与臣平日所用亦有细微差别。更重要的是,其编码密度与信息量完全不匹配,某些简单词汇用了过长的序列,而复杂词汇反而序列过短,此乃不谙此道者生搬硬套之典型特征!”

他转身,再次向嘉靖叩首:“陛下!此信绝非臣所写,亦绝非能与倭寇沟通之信!乃是有人处心积虑,模仿臣之笔迹与符号,意图构陷!其目的,便是要借陛下之手,除掉臣这个眼中钉,为其主子严世蕃报仇,并阻止朝廷新政!”

真相几乎被小满赤裸裸地揭开。嘉靖皇帝的脸色由阴转晴,又由晴转怒。他并非昏君,小满的逻辑无懈可击。

“查!”嘉靖厉声喝道,“给朕彻查!这伪造信笺之源流,所用之纸张、墨水,乃至雕刻笔迹之工具,一查到底!”

皇帝的怒火被点燃,东厂和锦衣卫的效率变得极高。顺着那特殊碳粉墨水的线索,他们很快锁定了京城内少数几家能提供此类原料的店铺,并从中查到了近期有严府仆役前来购买的记录。同时,对匿名投信渠道的追溯,也隐隐指向与严府关系密切的官员。

最关键的一击,来自对伪造工具的搜查。根据小满对编码书写工具特点的分析(如刻笔的粗细、角度),番子们在严府一处废弃柴房的暗格里,搜出了几套特制的刻字刀、用于混合墨水的碳粉罐,以及大量练习模仿小满笔迹和二进制编码的草稿纸!上面还有修改、斟酌的痕迹,与那封“密信”的形成过程完全吻合!

铁证如山!

严世蕃在诏狱中得知消息,气得呕血三升,他最后的疯狂,成了压垮严党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成了证明他自己及其党羽卑劣无耻、不择手段的活生生注脚。

嘉靖皇帝下旨,严惩参与此事的严党余孽,并对严世蕃加重惩处。经此一役,严党势力被彻底连根拔起,再无翻身可能。

李小满凭借着对自身技术体系的深刻理解和严密的逻辑推理,再次化解了致命的危机。他站在金殿之上,望着被拖下去的严党罪犯,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有一丝疲惫后的清明。他知道,与旧势力腐朽思维的斗争,或许会换一种形式,但永远不会停止。而他能依靠的,唯有手中那柄名为“科学与理性”的利剑,以及心中那盏永不熄灭的求真之灯。死水微澜,终将平息,而清澈的活水,正在历史的河道中,蓄势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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