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光冲霄。
吞天圣主眉心那枚黑色鳞片，在吸收了他主动崩碎的本源精血后，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鳞片表面，那些天然的纹路疯狂扭曲、蔓延，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内部挣脱而出。
一股难以形容的恐怖威压，如同沉睡万古的凶兽缓缓睁开眼瞳，笼罩了这片海域。
混沌海水停止了咆哮，翻涌的浪涛凝固在半空。破碎的岛屿碎片悬浮着，不再坠落。连空间都仿佛变成了致密的水晶，沉重得让人窒息。
那不是属于吞天圣主的力量，甚至不是大圣层次的力量。
那是凌驾于其上，带着混沌初开时的蛮荒、暴戾、以及吞噬万物的贪婪意志。
“混沌古兽……的一缕意志投影？”远处的灰衣老者，浑浊眼眸首次露出凝重之色。他枯瘦的手指微微蜷缩，周身那层无形的壁障明显加厚了几分。
凌尘首当其冲。
他刺向鳞片的三尺灰剑，在距离眉心尚有三寸时，便如同撞上了无形铁壁，寸寸崩碎！更可怕的是，那股古老兽性威压如同亿万座大山，狠狠压在他的神魂与肉身上！
咔嚓！
他右腿刚刚愈合的骨骼再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脏腑翻腾，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吞噬吞天圣主丹气的进程也被强行中断，反噬之力让他经脉如遭火焚。
但他死死咬着牙，眼神锐利如刀，盯着那枚越来越妖异的鳞片。
“哈哈……哈哈哈！”吞天圣主七窍流血，模样凄惨如恶鬼，却疯狂大笑，“小畜生！感受到老祖的无上神威了吗？能死在老祖意志投影之下，是你八辈子修来的造化！待老祖抹去你的意识，你这具混沌圣体，还有你体内未炼化的源眼，都将成为老祖脱困的绝佳资粮！”
他言语中充满怨毒与快意，仿佛已经看到凌尘神魂俱灭的下场。
嗡——
黑色鳞片彻底融化，化作一团不断翻滚的暗红色血雾。血雾之中，两点猩红如血月的光芒亮起，那是两只巨大的、没有任何情感的兽瞳虚影。兽瞳缓缓转动，锁定了凌尘。
仅仅是被注视，凌尘就感觉自己的神魂像是被丢进了磨盘，被那充满吞噬与毁灭的意志反复碾压、研磨！若非他前世是鸿蒙帝尊，神魂本质极高，又有混沌血脉护持，只怕瞬间就会意识溃散！
“有点意思。”凌尘抹去嘴角血迹，居然扯出一个冰冷的笑容，对着那兽瞳虚影开口，“隔着不知道多少重封印，只剩一缕快要消散的意志，也敢在本座面前装神弄鬼？你家看门的那条混沌古兽，全盛时期在本座面前，也不过是条大点的泥鳅。”
他这话，半真半假。前世的鸿蒙帝尊，巅峰时期的确不惧混沌古兽。但如今他修为尚浅，这话更多的是在气势上反击，同时试探。
果然，那兽瞳虚影微微波动了一下，一个宏大、晦涩、夹杂着无尽岁月回响的意念，直接在凌尘脑海炸开：
“蝼蚁……混沌血脉……熟悉的气息……吞……吃了你……破封……”
意念混乱而贪婪，充满了最原始的兽性。显然，这缕意志并不完整，甚至没有什么清晰的灵智，只剩下本能的对混沌血脉的渴望，以及脱困的执念。
“想吃我？”凌尘咧嘴，笑容狰狞，“那就看看，你有没有这副好牙口！”
他不但不退，反而双手猛然结印！
“大荒吞天——噬魂！”
这一次，他吞噬的目标，不再是能量，而是直接针对那兽瞳虚影本身——那缕混沌古兽的意志投影！
疯了！
这是所有人第一时间的念头。连那灰衣老者都眼皮一跳。
混沌古兽，即便只是一缕残缺意志，其层次也远超圣人，甚至超过普通大圣。主动吞噬这种存在的神魂意志，无异于凡人去吞烧红的铁块，纯粹是找死！
但凌尘做了。
《大荒吞天诀》运转到极致，他识海之中，那由帝尊神魂碎片凝聚的虚影光芒大放，配合着混沌血脉的共鸣，产生一股无比霸道的吸力，反向笼罩向那两点猩红兽瞳！
“吼——！！”
兽瞳虚影似乎被这挑衅激怒了，发出无声的咆哮。更加恐怖的意志冲击如同海啸般拍向凌尘的识海！
凌尘身体剧烈颤抖，眼耳口鼻同时渗出鲜血，面容因痛苦而扭曲。他的识海仿佛要被这股蛮横的意志撑爆、撕裂！
但他死死撑着。
因为就在刚才吞噬吞天圣主丹气被中断的瞬间，他胸膛源眼印记深处，那丝属于父母残魂的微弱波动，又轻轻跳动了一下。
很微弱，很短暂。
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与守护之意，如同寒夜中的一点烛火。
父母残魂，并未彻底消散！至少有一丝最核心的真灵，或许因为同源血脉的吸引，或许因为混沌圣丹的某些特性，隐匿在了丹气深处，未被完全炼化！
而这缕混沌古兽意志的降临，其目标直指自己的混沌血脉，无形中也刺激、或者说“激活”了那丝真灵的守护本能！
这是机会！
一个绝地翻盘，甚至……攫取惊天造化的机会！
“老东西！看戏看够了吗？！”凌尘突然嘶声大吼，目标直指灰衣老者，“再不出手镇住这缕畜生意志，本座若被夺舍，下一个就轮到你这圣族‘余孽’！”
灰衣老者闻言，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激将法，很拙劣。”
话虽如此，他却动了。
他抬起那干枯的右手，五指张开，对着那团暗红色血雾与兽瞳虚影，缓缓虚握。
“圣族祖地，岂容孽畜撒野。”
“镇。”
一字吐出，整座正在崩塌的吞天岛，不，是整个混沌海这片区域，似乎都轻微震动了一下。岛屿下方，那深邃的海床深处，一道道被岁月掩埋、早已沉寂不知多少万年的古老阵纹，如同被唤醒的巨龙，逐一亮起！
这些阵纹散发出纯粹的、浩瀚的混沌气息，与灰衣老者身上的气息同源，却更加磅礴古老！
无数道混沌光柱从海床迸发，穿透海水与岛屿残骸，交织成一张遮天蔽日的混沌光网，朝着那团血雾与兽瞳虚影笼罩而下！
光网未至，那股源自圣族祖阵的镇压之力，已让兽瞳虚影发出痛苦的嘶鸣，翻滚的血雾也变得迟滞起来！
“圣族……封禁……可恶！！”
那混乱的意念爆发出更加狂暴的怒意，竟暂时放弃了对凌尘的压制，猩红光芒大盛，狠狠撞向笼罩下来的混沌光网！
轰隆隆——！！！
两股同样古老、同样源自混沌的力量正面碰撞！空间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大片大片碎裂，露出后面狂暴的混沌虚空！毁灭性的能量风暴向四面八方席卷！
吞天圣主首当其冲，被一道逸散的混沌乱流扫中，本就重伤的他惨叫一声，半边身体几乎被撕碎，气息奄奄，倒飞出去，坠向岛屿边缘的废墟。
沐雨晴、玄苍等人即便在老者有意庇护的边缘，也被震得气血翻腾，连连后退，个个面如金纸。
而处于碰撞中心附近的凌尘，更是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撕成碎片！
但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当混沌古兽意志被祖阵牵制、全力对抗光网的刹那，施加在他神魂上的压力骤减！
就是现在！
“给我——吞！！！”
凌尘眼中混沌光芒暴涨，不顾身体濒临崩溃，将《大荒吞天诀》催动到前所未有的程度！他识海中的帝尊虚影猛然张口，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吞噬之力，不再是针对整个兽瞳意志，而是精准地锁定其因为对抗祖阵而显露出的、一处细微的“波动节点”！
那节点，是这缕意志投影与遥远封印本体之间，最脆弱的连接点！
嗤——！
一缕远比之前吞噬的任何能量都要精纯、都要古老、都要暴戾的暗红色意志流光，被凌尘硬生生从那兽瞳虚影中“撕扯”下来，强行吞入识海！
“吼——！！！”
兽瞳虚影剧烈震颤，发出惊天动地的痛吼（意念），光芒都黯淡了一瞬！它疯狂挣扎，想要夺回那缕被撕下的意志，但混沌光网已然落下，将它层层包裹、镇压！
“小辈……你竟敢……噬吾本源意志……吾必……”
怨恨恶毒的意念断断续续传来，但随着光网收紧，那血雾与兽瞳虚影迅速缩小、黯淡，最终被彻底封入光网中心，化作一颗拳头大小、不断挣扎的暗红色光球，落入了灰衣老者手中。
老者握着光球，看着表面不断凸起的兽影轮廓，冷哼一声，翻手取出一个看似粗糙的陶罐，将光球丢了进去，盖上盖子，贴上一张混沌色的符箓。陶罐剧烈晃动了几下，便渐渐平息。
做完这些，老者才看向凌尘。
此刻的凌尘，状态极为糟糕。
他半跪在地，浑身浴血，身体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痕，如同即将破碎的瓷器。更可怕的是，他七窍之中，不断有暗红色的雾气溢出，那是吞噬了古兽意志后无法立刻炼化、反噬己身的征兆。他的眼神时而清明，时而充满暴戾的兽性，显然正在与那缕古兽意志的残留影响做殊死搏斗。
但他双手，却死死按在小腹丹田处。
那里，一团混沌色与暗红色交织的光芒，正在剧烈涌动、冲突、又缓缓融合。
他不仅吞噬了一缕古兽意志，更在最后关头，趁着吞天圣主被重创、心神失守、与古兽意志联系被祖阵短暂切断的刹那，强行将他体内那颗布满裂痕、即将溃散的“混沌圣丹”，连同一部分溃散的大圣本源，彻底扯出了体外，此刻正疯狂炼化！
“胡闹！”灰衣老者眉头紧皱，一步踏出，来到凌尘身边，枯瘦的手掌按向他的头顶，精纯平和的混沌圣力涌入，助他稳定暴动的气息，镇压那缕古兽意志的反噬，“同时吞噬古兽意志与混沌圣丹，你当自己是混沌鼎炉吗？一个不慎，便是爆体而亡，神魂被兽性吞噬的下场！”
凌尘咬紧牙关，嘴角不断溢血，却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前……辈……帮我……镇住……那缕畜生意志……片刻……丹气……我自己……来……”
灰衣老者深深看了他一眼，感受着凌尘体内那坚韧到不可思议的意志，以及血脉深处传来的、与圣族同源却更加尊贵的波动，终于叹了口气。
“罢了，圣族欠你父母太多，今日便护你一回。”
他掌心混沌圣力源源不断涌入，温和却坚定地包裹住凌尘识海中那缕横冲直撞的暗红意志，将其暂时封印、隔离。
压力大减的凌尘，立刻将所有心神投入对“混沌圣丹”与驳杂大圣本源的炼化中。
《大荒吞天诀》如同最精密的磨盘，疯狂运转，碾碎圣丹中残留的吞天圣主印记，剥离其中驳杂的怨念与邪气，淬炼出最精纯的混沌丹气与大圣法则碎片，融入自身的轮海、道宫、四极、化龙、仙台……
他的气息，开始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攀升、膨胀！
五品圣人巅峰……
瓶颈松动……
轰！！！
一股强横数倍的混沌圣威，从凌尘体内冲天而起，搅动风云！
六品圣人，成！
而且根基扎实无比，因为吞噬炼化的，是融合了父母部分混沌血脉真灵、以及大圣本源的高阶能量！
但，这还没完！
那颗混沌圣丹中蕴含的能量太过庞大，即便突破六品，仍有大量精纯丹气与法则碎片未被完全吸收，沉淀在他的四肢百骸、经脉窍穴之中，等待进一步的挖掘。
凌尘缓缓睁开眼。
眼中的赤红与兽性已然褪去，恢复了深邃与清明，只是更添了几分凌厉与沧桑。他身上的伤口在磅礴生机的涌动下快速愈合，气息虽然因为刚刚突破而有些起伏不定，但那股圣威，已然远超寻常六品圣人，隐隐带着一丝大圣层次的压迫感。
他站起身，看向岛屿边缘，那堆废墟。
吞天圣主残缺的身体，被几块巨石压着，气若游丝，眼神涣散，眉心鳞片彻底碎裂，只剩下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
凌尘一步步走过去。
脚步落在破碎的石板上，发出清晰的响声，如同死神的鼓点。
吞天圣主似乎感应到了，涣散的眼神努力聚焦，看着走近的凌尘，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吐出污血。
凌尘在他面前停下，俯视着他。
没有嘲讽，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你放心，”凌尘缓缓开口，“本座不会让你死得那么容易。”
他蹲下身，右手覆盖在吞天圣主残破的丹田处。
“你吞噬炼化我父母残魂万载。”
“今日，本座便用这《大荒吞天诀》，将你毕生修为、神魂记忆、乃至每一缕生命精气，一点一点，全部抽干、炼化。”
“以此，祭我父母在天之灵。”
吞天圣主眼中爆发出最后的恐惧与绝望。
凌尘掌心，吞噬之力，无声发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