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杏在前面浇菜,水瓢一扬一落,溅起的水珠沾在她裤脚上,混着泥土,成了深浅不一的印子。阿强跟在后面拎着水桶,脚步放得轻,怕踩坏了田埂边刚冒芽的青菜 —— 这是春杏上个月特意种的,说等长大了给爹妈腌咸菜。
风从田埂那头吹过来,带着点泥土的腥气,阿强看着春杏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当当,又空落落的。
刚才在屋里,他听见建军跟春杏吵架,听见春杏的眼泪,听见建军的嘶吼,手里攥着新买的水杯,指节都泛了白。他没敢进去劝,也没敢多停留,只能在门口站着,等里面的声音小了,才硬着头皮进去喊春杏。
他知道建军恨他。恨他占了本该属于建军的位置,恨他跟春杏走得近,恨他成了这个家里 “多余” 的男主人。可他没办法,他喜欢春杏,喜欢她的善良,喜欢她的坚韧,更心疼她一个人扛着这个家的难。
当初春杏爹妈找他说这事的时候,他犹豫了很久。他知道这事儿难,知道要照顾一个残疾的前夫,知道要面对村里的闲话,更知道要走进这个破碎的家,不容易。可当他看见春杏红着眼圈,说 “我不能不管建军,也不能不管爹妈” 的时候,他还是点了头。
他想帮她,想替她扛点事儿,想让她不用再偷偷掉眼泪,不用再在深夜里给建军擦完身子后,一个人坐在灶房里发呆。
水桶空了,阿强拎着桶往河边走,脚步有点沉。刚才春杏擦眼泪的时候,他想伸手拍她的背,想跟她说 “别难受,有我呢”,可他没敢。他怕自己的亲近会让春杏更为难,怕建军看见会更生气,更怕自己这份 “好意”,在别人眼里成了 “别有用心”。
他想起昨天去镇上买水杯的时候,王婶在小卖部跟他说 “阿强,你这是何苦呢?替别人照顾媳妇,照顾爹妈,还得看别人的脸色”。他当时笑了笑,说 “春杏是个好人,这事儿该帮”,可心里却像被针扎了一下。
他不是不委屈。建军摔杯子的时候,他听见了;建军说他 “占别人媳妇” 的时候,他也听见了;村里有人在背后说他 “图人家房子”“图人家地” 的时候,他也知道。可他没解释,也没辩解。他知道,说再多都没用,日子是过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
走到河边,阿强蹲下来打水,水面映出他的影子,有点疲惫,有点落寞。他想起自己以前的日子,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虽然穷,却也自在。可现在,他有了牵挂,有了想守护的人,日子虽然难,却也有了盼头。
他盼着建军能慢慢接受他,盼着春杏能不用再这么为难,盼着这个家能早点好起来,盼着有一天,他们能像普通的一家人一样,一起吃饭,一起种地,一起在夜里说说话,不用再小心翼翼,不用再怕这怕那。
拎着满桶水往回走,远远看见春杏站在田埂上,手里拿着水瓢,不知道在想什么。阿强加快了脚步,想赶紧把水送过去,想让她能歇会儿。
“水来了。” 阿强把桶放在地上,声音很轻。
春杏转过头,对他笑了笑,眼里还有点红:“谢谢你,阿强。”
“谢啥,应该的。” 阿强也笑了笑,伸手帮她接过水瓢,“你歇会儿,我来浇。”
春杏没推辞,坐在田埂上,看着阿强浇菜的背影,小声说:“刚才…… 让你受委屈了。”
阿强手里的水瓢顿了顿,回头对她笑了笑:“没事,建军哥心里苦,我能理解。咱们慢慢来,总会好的。”
他知道这话有点空,知道 “慢慢来” 可能需要很久,知道这中间还会有很多难,可他还是想这么说。他想给春杏点希望,也想给自己点希望。
风又吹过来了,吹得田里的青菜沙沙响。阿强拎着水瓢,一下一下地浇着菜,心里默默想:不管再难,不管再委屈,只要能帮到春杏,只要能让这个家好起来,他就愿意扛下去。
他不知道这份坚持能撑多久,不知道未来还会有多少难,可他知道,只要春杏需要他,只要这个家需要他,他就不会走。
夕阳慢慢西沉,把田埂上的影子拉得很长。阿强和春杏拎着水桶往家走,脚步很慢,却很稳。他们知道,回家后还得面对建军,还得面对那些难,可他们也知道,只要两个人一起扛,再难的日子,也能慢慢熬过去。
只是阿强心里清楚,这份 “熬”,还得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