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纸,落在灶房的土墙上,暖融融的。春杏挎着半篮青菜,走进秀兰家时,正看见秀兰在缝补军娃的旧棉袄。“嫂子,忙着呢?” 春杏把青菜放在灶台上,指尖还沾着点泥土,“我家地里种的,嫩得很,给你拿点过来。”
秀兰赶紧放下针线,起身给春杏倒了杯热水:“快坐,看你这满头汗,是不是从地里刚回来?”
春杏坐在灶边的小板凳上,掏出手帕擦了擦额角的汗,目光不自觉地飘向院子里 —— 马强正帮着劈柴,左手用力时,胳膊上的布条还会往下滑。她叹了口气,接过水杯抿了口,声音里带着点疲惫:“可不是嘛,刚给建军擦完身子,又去地里摘了点青菜,阿强去镇上买米了,家里总得有人搭把手。”
秀兰握着水杯的手顿了顿,轻声问:“建军今天咋样?腿还疼得不厉害吧?”
春杏摇了摇头,眼圈有点红:“还是老样子,阴雨天疼得厉害,昨天夜里翻来覆去的,我和阿强轮流给他揉腿,才勉强睡了会儿。” 她说着,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手帕,“你也知道,建军在广州工地没了一条腿,回来后公婆就愁得睡不着觉,后来实在扛不住生活的压力,就劝我和建军离婚。”
秀兰心里一紧,她知道春杏离婚的事,却从没细问过缘由。“那你…… 后来咋又让阿强住到家里了?”
“离婚时我就说了,我走了,建军没人照顾,公婆年纪也大了,这个家就散了。” 春杏的声音有点哑,“阿强是本村的,人老实,知道我家的情况,还愿意过来一起扛。现在我们三个,加上公婆,挤在一个院里,阿强每天去镇上打零工,回来就帮着照顾建军,我白天种地,晚上给他们缝补衣裳,日子虽说苦点,倒也能过下去。”
秀兰看着春杏,心里满是心疼。她以前只知道春杏离婚后没走,却不知道背后还有这么多难处。
春杏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笑了笑,压低声音凑近秀兰:“嫂子,我听说村里有人说你和马强的闲话了?王婶她们背地里都在嚼舌根,说你留着个单身汉在家,不像话。”
秀兰手里的针 “嗒” 地掉在布上,脸上瞬间发烫,却还是点了点头:“嗯,那天去小卖部,听见她们在说…… 我是柱子的媳妇,军娃的娘,总让马强留在这儿,确实不像话。”
“不像话啥呀!” 春杏皱着眉,声音提高了点,又赶紧压低,“马强是啥人,咱们村里谁不知道?去年刀疤脸来闹,他为了护着你和军娃,胳膊都被砍伤了;你胃疼那回,他大半夜赤着脚去灶房找药,比谁都急。要不是他,你娘俩去年冬天都不知道咋过。”
她握着秀兰的手,眼神里满是恳切:“嫂子,我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看我,离婚了还留在前夫家,跟阿强一起照顾公婆和建军,村里的闲话比你这难听多了,说我‘不守妇道’‘贪便宜’,我都听麻木了。可日子是自己过的,别人说啥不重要,重要的是身边的人靠不靠得住,心里暖不暖。”
秀兰的眼泪差点掉下来,她抽回手,擦了擦眼角:“我知道马强是好人,可我总想起柱子走时的模样,他让我照顾好军娃,我要是跟马强走得近了,是不是就对不起他了?”
“柱子是好,可他走了这么久,连个信都没有,你一个人带着军娃,难不难只有自己知道。” 春杏叹了口气,“我家建军虽说在,可他连自己都顾不上,家里的活、公婆的病,全靠我和阿强扛。你以为我不想找个能踏踏实实过日子的?阿强没嫌我带着‘拖油瓶’,没嫌我家日子苦,这就够了。”
她顿了顿,又说:“昨天军娃来我家玩,拿着你给他画的全家福,跟我说‘春杏婶,我想让马强叔也在上面’。孩子都懂的事,你咋还这么纠结?军娃需要人疼,你也需要人护着,马强是真心对你好,你别错过了。”
秀兰心里一震,她没想到军娃会跟春杏说这些。她想起军娃画的四个人的画,想起军娃拉着她和马强的手说 “我们是一家人”,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又酸又软。
“可村里的闲话……” 秀兰还是有点犹豫。
“闲话算啥?” 春杏擦了擦眼泪,“我刚让阿强住进来时,公婆也不待见他,村里的人也指指点点,可时间长了,看见阿强真心照顾建军,帮着种地,公婆也慢慢接受了,村里的闲话也少了。日子是过给自己看的,不是过给别人看的。”
马强劈完柴,走进灶房,看见春杏在,笑着说:“春杏来了?要不要在这儿吃饭?秀兰今天煮了红薯粥,还蒸了红薯。”
春杏笑着摇头:“不了,我得回去了,阿强该买米回来了,建军还等着我给他喂药呢。” 她起身,又对秀兰说:“嫂子,我跟你说的话,你再想想,别委屈了自己,也别委屈了军娃。”
春杏走后,灶房里只剩下秀兰和马强。马强看着秀兰红红的眼睛,心里有点慌:“嫂子,春杏是不是跟你说啥了?是不是村里又有人说闲话了?”
秀兰摇了摇头,擦干眼泪:“没有,她就是跟我聊了聊家里的事。粥快好了,我盛给你。”
马强接过粥碗,看着秀兰,心里满是疑惑,却没再问。他知道秀兰心里有心事,可他不想逼她,他愿意等,等她想通的那天。
秀兰坐在旁边,看着马强喝粥的模样,心里默默想:春杏说得对,日子是自己过的。柱子走了这么久,她不能总活在过去的承诺里,军娃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她也需要一个能依靠的人。或许,她该勇敢一点,不管柱子会不会回来,不管村里的闲话,留住这份温暖。
只是,这份勇敢,却没那么容易。她看着马强,又想起柱子,心里的纠结,像灶房里的烟,飘来飘去,怎么也散不开。
夕阳渐渐西沉,把灶房里的影子拉得很长。秀兰收拾着碗筷,马强帮着擦桌子,两人没说话,可心里的想法,却像锅里的粥,慢慢熬着,等着熬出属于自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