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寂静里,隔壁突然飘来一声软语,不是平日里春杏照顾他时的温和,是裹着蜜的娇羞,像根烧红的针,猝不及防扎进建军的耳朵里。
他猛地睁开眼,手在炕沿上乱摸,抓到拐杖的瞬间死死攥住,木头的纹路硌得掌心生疼,可他一点都没察觉。那声音还在继续,是春杏没忍住的轻哼,混着阿强低低的笑,每一个字、每一声气音,都像往他心里扔火星子,烧得他浑身发紧。
“别闹……” 春杏的声音带着点喘,尾音拖得长长的,是他从未听过的柔软。
建军的胸腔突然像被什么堵住,闷得发疼,接着是一股火,从脚底窜到头顶。他想起刚结婚那年,春杏也会跟他撒娇,可那时候的软语里有依赖,有对他的指望;现在这声音里,全是他看不懂的幸福,全是给另一个男人的温柔。凭什么?他在心里嘶吼。凭什么他躺在这里成了废人,阿强就能搂着他的媳妇,听他媳妇这样说话?
拐杖被他攥得咯咯响,指节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他想冲过去,想把那扇隔开两个屋子的墙踹破,想质问春杏:你忘了是谁当初跟你说要盖新房子?忘了是谁在工地上拼命挣钱给你买花布?忘了是谁摔断腿前还想着给你攒金耳环的钱?
可他动不了。左腿空荡荡的裤管垂在炕边,像个嘲讽的符号,提醒着他连站起来都得靠拐杖,更别说冲出去质问。这份无能,让他的愤怒更甚,像被困住的野兽,在心里横冲直撞,却找不到出口。
隔壁又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接着是阿强的声音:“累了吧?快睡。” 语气里的宠溺,像针一样扎在建军心上。他想起自己以前冬天给春杏暖脚,把她的脚揣进怀里,说 “我媳妇的脚怎么总这么凉”;现在阿强替他做了这些,还做得比他更温柔,更让春杏满意。
“嗯……” 春杏的回应软得像棉花,带着浓浓的睡意,却更让建军怒火中烧。他甚至能想象出隔壁的画面:阿强把春杏搂在怀里,两人盖着同一条被子,呼吸交缠,像所有普通夫妻一样安稳。而他,只能躺在冰冷的炕上,听着这一切,像个局外人,像个笑话。
他猛地抬手,把桌上的水杯扫到地上。“哐当” 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水杯摔在地上,水洒了一地,碎片溅得到处都是。他想让这声音打断隔壁的温馨,想让他们知道他还在,想让他们别这么肆无忌惮。
可隔壁没动静了,只有死一般的寂静。过了一会儿,才传来春杏小声的询问:“怎么了?” 阿强的声音接着响起:“没事,可能是老鼠碰倒东西了,快睡。”
老鼠?建军气得浑身发抖。他在他们眼里,连个需要被在意的人都算不上了,只能被当成老鼠?他的愤怒里掺进了委屈,掺进了绝望,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却不是因为难过,是因为愤怒到极致的无力。
他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滴在空荡荡的裤管上。他恨阿强,恨他趁虚而入,恨他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他更恨自己,恨自己没用,恨自己护不住媳妇,恨自己连愤怒都只能藏在心里,连摔个杯子都只能被当成老鼠捣乱。
夜越来越深,地上的水渐渐凉了,像他的心一样。他看着窗外的月光,心里的怒火慢慢沉下去,变成了一片冰冷的灰烬。他知道,愤怒没用,质问没用,他改变不了任何事。他只能接受这个现实:春杏的幸福里,再也没有他的位置;这个家的温馨里,他只是个多余的人。
可这份接受,比愤怒更让他痛苦。他躺在炕上,听着隔壁均匀的呼吸声,心里的怒火像燃尽的柴火,只剩下冰冷的灰烬,和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只知道今晚的愤怒,像一把刀,把他最后一点尊严,也彻底割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