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的雪下得没完没了,秀兰家的土坯房里,窗户纸破了个洞,寒风灌进来,吹得桌上的油灯忽明忽暗。军娃趴在炕边,手里攥着个褪色的铁皮青蛙,指腹反复摩挲着青蛙肚子上的纹路 —— 这是柱子走那年在镇上买的,如今发条松了,怎么拧都跳不起来,可军娃每天都要把它擦得发亮,放在枕头边。
“娘,炕还是凉的。” 军娃的声音透着委屈,小脸蛋冻得通红,鼻尖上挂着点鼻涕。秀兰正往灶膛里添柴,听见这话,手里的柴火 “啪” 地掉在地上。她赶紧走过去,摸了摸炕席,冰凉的触感让她心里一沉 —— 家里的煤快烧完了,她舍不得多烧,只能让军娃裹着两层旧棉袄,可还是挡不住寒气。
“乖,再忍忍,” 秀兰把军娃搂进怀里,用自己的棉袄裹着他,“等你爹回来,咱们就买新煤,把炕烧得暖暖的,还能给你买新棉袄。” 这话她说了无数遍,从秋天说到冬天,从树叶落说到雪花飘,可柱子的身影,始终没出现在村口。
军娃把脸埋在秀兰的怀里,小声问:“娘,爹是不是忘了我们了?王婶昨天还跟我说,爹在外面有了新的家,不回来了。”
秀兰的心像被针扎了下,眼泪差点掉下来。她赶紧擦了擦眼角,笑着哄军娃:“别听王婶胡说,你爹是在外面挣钱呢,等挣够了钱,就回来给你买新的铁皮青蛙,还带你去掏鸟窝,就像以前一样。”
可这话连她自己都不信。柱子走了快一年,只在刚走的时候寄过一次钱,后来就没了消息。村里的人见了她,要么躲着走,要么在背后议论,说柱子肯定是出事了,不然不会这么久不跟家里联系。村长上周来还说:“秀兰啊,柱子要是再不回来,王老板那边的债,可就得你们娘俩还了。”
王老板的名字像块石头,压得秀兰喘不过气。她知道柱子是因为矿上的事才走的,王老板扣了工人的工钱,还把矿洞塌方的责任推到柱子身上,柱子怕被抓,才连夜跑了。可这些,她不能跟军娃说,只能自己扛着。
傍晚的时候,雪终于停了,可风更冷了。秀兰正准备煮点稀粥,就听见院门外传来粗嗓门的喊叫:“李秀兰!在家没?”
秀兰心里一紧,赶紧把军娃推进里屋:“乖,别出声,娘去看看。” 她拢了拢身上的旧棉袄,拉了拉衣襟,把里面的补丁遮住,才慢慢拉开门。
门口站着村长和两个陌生男人,其中一个脸上有刀疤,穿着黑色的皮夹克,眼神像冰碴子,落在秀兰身上,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是王老板派来的人,” 村长搓着手,语气里带着为难,“他们问柱子在哪儿,你要是知道,就赶紧说,别连累了村里。”
刀疤脸往前凑了凑,雪粒从他的头发上掉下来,落在秀兰的鞋边:“我们老板说了,柱子欠的工钱没结,还卷走了矿上的账本,你要是不把人交出来,就拿这房子抵债。” 他顿了顿,目光扫向里屋的方向,“要是连房子都抵不了,就让你儿子跟我们走,去矿上干活抵债,正好能抵柱子欠的债。”
里屋的军娃听见了,吓得哭起来:“我不去矿上!我要爹!娘,你快救我!”
秀兰浑身发抖,却死死挡在门口,手紧紧攥着门框,指节都泛白了:“我不知道柱子在哪儿!他走的时候没跟我说,也没给家里寄过信!你们别吓唬孩子,有啥冲我来!”
“不知道?” 刀疤脸冷笑一声,伸手就要推秀兰,“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今天要是不把人交出来,这屋我就拆了,让你们娘俩冬天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
“别碰她!” 隔壁的王大爷突然跑过来,手里攥着根木棍,身后还跟着几个邻居。王大爷把秀兰护在身后,对着刀疤脸说:“柱子欠你们钱,你们找柱子去,别欺负女人孩子!这房子是秀兰娘俩唯一的住处,你们要是敢拆,我们就去公社告你们!”
刀疤脸瞪了王大爷一眼,又看了看围过来的邻居,他们手里都拿着锄头、扁担,眼神里满是愤怒。他悻悻地收回手,恶狠狠地说:“我再给你们三天时间,要是还找不到柱子,别怪我们不客气!到时候,就算你们去公社告,也没用!” 说完,他狠狠啐了口唾沫,转身跟着村长走了。
秀兰瘫坐在雪地里,眼泪混着雪水往下掉,冻得脸颊生疼。王大爷把她扶起来:“别害怕,有我们呢,他们不敢怎么样。我已经托人去打听柱子的消息了,说不定很快就有信了。”
军娃从里屋跑出来,抱着秀兰的腿哭:“娘,我怕,他们会不会真的把我带走?爹什么时候才回来啊?”
秀兰摸着儿子的头,眼泪掉得更凶了:“不会的,有娘在,没人能把你带走。你爹很快就会回来的,他肯定会回来的。” 她把军娃紧紧抱在怀里,望着村口的方向 , 雪地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影。
回到屋里,秀兰煮了点稀粥,粥里没放多少米,稀得能照见人影。军娃喝了两口,就放下碗:“娘,我不饿,你喝吧。” 他知道家里粮食不多,想省给秀兰喝。
秀兰心里发酸,把自己碗里的粥拨了一半给军娃:“快喝,喝完了早点睡,明天娘带你去山上捡点柴火,还能挖点野菜。”
夜里,军娃躺在秀兰身边,手里还攥着铁皮青蛙,小声说:“娘,我梦见爹回来了,他给我买了新的铁皮青蛙,还带我去掏鸟窝了。”
秀兰摸着儿子的头,眼泪无声地掉在枕头上。她望着窗外的月亮,心里满是期盼 ,柱子,你到底在哪儿啊?你快回来吧,我和军娃快撑不住了,我们等着你,等着你一起把日子过好。
寒风从窗户的破洞里灌进来,吹得油灯忽明忽暗。秀兰把军娃搂得更紧了,心里默默祈祷:老天爷,求你保佑柱子平安,求你让他早点回来,我们娘俩,真的不能没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