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震动的轰鸣中,陈九陵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单膝跪在岩台边缘,归心意不受控制地外溢——这是自归真境初成以来,第一次出现的不受控状态。
但当那股冰凉的感知穿透地表,触到地下层层叠叠的骸骨时,他喉间泛起腥甜。
“九百具。”他咬着牙低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每具胸口都钉着血符...影骨阵?”
葬龙谷的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纹路,碎石簌簌坠落。
他想起三日前陆昭说的那句话:“当年主帅战死沙场,魂归故土。”原来不是忠魂归天,是敌寇用“忠魂”二字做饵,将镇北军的信仰之力变成了养分!
那些百姓跪祭的香火、文人写的挽联、孩童传唱的歌谣——全成了血符吞噬影子的媒介。
“九陵!”
苏绾的轻唤被震动声撕成碎片。
他猛然转头,看见她半倚在坍塌的石笋旁,额角渗出的血珠顺着苍白的脸往下淌,掌心血印却像活了似的,泛着幽蓝的光,与地穴里的血符遥相呼应。
更让他心悸的是她的眼睛——那本该灵动狡黠的眼瞳此刻混沌如雾,喉间溢出的竟是镇北军的布阵密语:“寅三列缺位...补左翼。”
“是军魂在认主。”陈九陵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想起大楚史书里的只言片语:承魂契,战死将士集体意志的载体。
苏绾幼年时门派被玄清门血洗,或许那时她的命盘就被改了——医官之女的身份是幌子,真正的使命,是成为逆命军的精神中枢。
“再晚半刻,她会比执念之我更可怕。”他喉结滚动,冲过去时带起一阵风,将她打横抱起。
苏绾的体温烫得惊人,掌心的血印却冰得刺骨,隔着衣物烙在他心口。
“火锅三顿。”他咬破食指,在她额间快速画下这四个字。
归心意裹着温热的血珠渗进去,像根细针挑开她混沌的意识。
苏绾睫毛轻颤,瞳孔里的雾气散了些,哑着嗓子喊:“九哥...你回来了?”
“嗯,我在。”陈九陵低头吻了吻她发顶,这动作快得像被火燎了手,却让他眼眶发涩。
他将她塞进陆昭怀里,后者断臂的残端还在渗血,却用半截旗杆撑着身体,稳稳接住了人。
“守住她。”陈九陵的声音像淬了冰,“别让任何人...包括我。”
陆昭没说话,只是用力点头。
他断臂处的血滴在苏绾衣角,晕开暗红的花,倒像某种无声的誓言。
转身时,陈九陵的影子在地面拉得老长。
第八棺上的幽蓝火焰正舔舐着那面残破的军旗,焦糊味混着血腥味钻进鼻腔。
他伸手抓住旗杆,掌心被烫得滋滋响,却不肯松开——这是镇北军最后一面旗,是他当年亲手插在阵前的。
“归心,开。”
浓黑的影子从他脚下翻涌而起,像活物般缠上旗杆。
陈九陵闭了闭眼,记忆里的喊杀声突然清晰起来:老瘸子断了条腿还在砍马腿,喊着“值了”;小顺子才十六岁,临死前把最后半块炊饼塞给他;还有那个总爱偷他酒喝的副帅,中箭时笑着说“萧将军,来生还跟你...”
“老瘸子。”他开口,声音哑得厉害,“小顺子。”
影子里泛起涟漪。
当念到“副帅”二字时,一道独臂虚影从影阵中踏出,铠甲上的血痕还在滴,单膝跪在他脚边:“末将,见过大帅。”
“好,好。”陈九陵喉间发紧,将旗杆往地上一戳。
更多虚影从影子里涌出来,有执刀的,有拿盾的,有背弓的,三千人整整齐齐列成阵,铁蹄声从影阵里传出来,震得地穴嗡嗡作响。
“左翼包抄,右翼压进,中军——踏平影骨!”
他挥旗下令的瞬间,三千影军如洪流般冲进地穴。
影鞭抽在血符上,符纸滋滋作响;影刀砍过噬魂傀,那些怪物发出尖啸,碎成黑雾。
陈九陵站在岩台上,看着影军势如破竹,终于露出点血色的嘴角勾了勾——这才是他的兵,该死在战场上,而不是被做成血符里的养料。
“九陵!东南角有漏!”
苏绾的尖叫像根针,扎破了他的专注。
他猛然转头,就见地穴最深处的石缝里,爬出一具穿着现代战术服的干尸。
那身衣服他再熟悉不过——是他作为陈九陵时下斗常穿的。
干尸眉心插着半枚清心鉴碎片,嘴角咧得老开,露出黄黑的牙齿,像是在笑。
陈九陵的寒毛根根倒竖。
他终于明白莫问机的阴谋——从大楚镇北军到现代摸金校尉,从苏绾的承魂契到他的“意外死亡”,全被编进了这场献祭仪式。
地脉震动得更厉害了,第八棺上的火焰突然窜高丈许。
陈九陵握紧旗杆,影子在身后翻涌如潮。
那具干尸的手指抠着地面,缓缓撑起上半身,眉心的清心鉴碎片,正泛起幽蓝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