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苟掷地有声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乞丐群中激起了层层涟漪。
凭力气吃饭,工钱一分不少!
这对于许多真正挣扎在生存线上的乞丐来说,无疑是黑暗中伸出的一只手,充满了难以抗拒的诱惑。他们麻木的眼神里开始闪烁起微弱的光,窃窃私语声在人群中蔓延。
“真的……真的招工?”
“工钱能按时发吗?”
“俺有力气!俺能干活!”
独眼老丐和他身边几个头目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们没想到陈苟不按常理出牌,非但没有被他们的阵势吓住,反而来了这么一手“釜底抽薪”,直接动摇他们的根基!
“都他妈给我闭嘴!”独眼老丐身边一个满脸横肉的壮丐厉声喝道,挥舞着手中的棍子,“谁敢动摇,老子打断他的腿!”
骚动被暂时压制下去,但那种潜在的、渴望改变的情绪已然被点燃。
独眼老丐独眼阴鸷地盯着陈苟,沙哑道:“陈公子,好手段!不过,你以为凭几句空话,就能打发我们?我丐帮数百弟兄,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你的条件,一个都不能少!否则……”他狞笑一声,用竹棍重重杵地,“就别怪我们天天来你商行门口‘晒太阳’,让你做不成生意!”
这是耍无赖,也是威胁。即便不能强攻,长期被这群乞丐围堵,对商行的声誉和经营也是巨大的打击。
陈苟心中冷笑,知道对方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他不再理会独眼老丐,目光扫向那些面露渴望和犹豫的普通乞丐,朗声道:
“我陈苟说话算话!想凭自己双手挣一口干净饭吃的,现在就可以到旁边登记!由沈家钱管家负责,核实身份,量才录用!工钱日结,绝不拖欠!至于那些想闹事、想不劳而获的……”
他声音陡然转冷,目光如刀锋般扫过独眼老丐几人:“我陈家和沈家,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赵教头!”
“在!”赵德柱踏步上前,虽背后有伤,但那股历经沙场的悍勇气息瞬间爆发开来,如同出鞘的利剑,让前排的乞丐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他身后,王老五、张二狗等临时护院也握紧了手中的棍棒,虽然紧张,却毫不退缩。
“看好门口!若有敢强行冲击商行、骚扰顾客者,视为盗匪,不必留情!”陈苟命令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是!”赵德柱沉声应道,眼神锁定了独眼老丐几人。
一时间,门口形成了诡异的对峙。一边是蠢蠢欲动、渴望机会的普通乞丐;一边是骑虎难下、脸色难看的丐帮头目;中间是态度强硬、软硬兼施的陈苟和严阵以待的沈家护卫。
僵持,对于鼓动闹事的一方是极其不利的。
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很快,第一个胆大的乞丐站了出来,那是一个看起来还算敦实的年轻乞丐,他怯生生地看了一眼独眼老丐,然后快步走到钱管家摆好的登记桌前。
“俺……俺叫石头,俺有力气,啥活都能干!”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面黄肌瘦但眼中尚有希望的乞丐脱离了人群,走向登记点。他们受够了饥寒交迫、受人白眼的日子,陈苟给出的,是一条看得见的活路。
独眼老丐气得浑身发抖,独眼几乎要喷出火来,但他不敢真的下令冲击。赵德柱那凌厉的眼神和隐隐散发出的血腥气告诉他,这人绝对杀过人,不好惹。而且一旦动手,性质就变了,官府介入,他们不占理。
“好!好!陈苟!你有种!”独眼老丐咬牙切齿,知道今天这局是彻底输了,不仅没捞到好处,反而折了面子,动摇了人心。“我们走!”
他恨恨地一跺脚,带着几个心腹头目和少数死忠,灰溜溜地挤开人群走了。剩下的乞丐,大部分都留了下来,排队登记,脸上带着对未来微茫的期盼。
一场危机,被陈苟以这种分化瓦解、提供出路的方式,暂时化解了。
围观的百姓见没打起来,也渐渐散去,但看向陈苟和沈氏商行的目光,多了几分惊奇和敬佩。这位年轻的陈少爷,不仅做生意厉害,对付这些地头蛇,也很有手段。
沈青禾看着陈苟指挥若定的背影,美眸中异彩连连。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这个曾经声名狼藉的“败家子”了。他的沉稳、机智和关键时刻展现出的魄力,都远超她的想象。
“钱管家,妥善安置这些人。”陈苟吩咐道,“先让他们吃饱饭,检查身体,合适的安排进工坊或者种植园,从最简单的活计做起。告诉他们,只要肯干,沈家绝不会亏待他们。”
“是,少爷!”钱管家心悦诚服地应道。
处理完门口的事,陈苟回到商行内,眉头却并未舒展。
“丐帮只是被暂时逼退,那个独眼老丐不会善罢甘休。”陈苟对沈青禾和赵德柱道,“而且,我怀疑他们背后还有人指使。”
“是胡坤?还是周胖子?”沈青禾问道。
“都有可能。”陈苟沉吟道,“胡坤可能性更大些。周胖子现在自身难保,未必还能调动丐帮的力量。胡坤经营多年,三教九流认识的人多,和丐帮有勾结不奇怪。”
他看向赵德柱:“德柱,你的伤怎么样?”
“无碍,不影响动手。”赵德柱言简意赅。
“好。你辛苦一下,让‘快腿孙’盯紧那个独眼老丐,看看他回去后和什么人接触。我们要顺藤摸瓜,把幕后黑手揪出来!”陈苟眼中寒光一闪。被动防御不是他的风格,主动出击,清除隐患,才是生存之道。
接下来的两天,青城县似乎进入了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平静。
沈氏商行陆续吸纳了数十名愿意做工的乞丐,经过简单培训和安排,大部分被分配到了臭蒿种植园和工坊的外围工作,虽然效率不高,但也算暂时安定了下来,工坊和种植园的人手压力得到缓解,安全性也因人多而有所提升。
独眼老丐那边似乎消停了下去,没有再来找麻烦。“快腿孙”回报,独眼老丐回了城南的丐帮据点——一个破败的土地庙后,就很少外出,也没见什么特别的人去接触他。
县令王松依旧“称病”,县衙事务由李县丞暂代,对沈家商行愈发客气。周家产业陆续被查封,百草堂也关门歇业。一切都向着有利于陈苟的方向发展。
然而,陈苟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这种平静,太不寻常了。胡坤和周胖子就像两条毒蛇,潜伏在暗处,绝不会坐以待毙。
果然,在第三天夜里,变故再次发生!
目标是——王老实负责的臭蒿种植园!
这一次,不再是纵火,而是更加狠毒的破坏!数亩长势正好、即将可以收割的臭蒿,被人用镰刀齐根割断,散乱地扔在地上,汁液横流!负责夜间看守种植园的两名护院被人打晕,捆成了粽子!
消息传来,陈苟勃然大怒!这不仅造成了直接的经济损失,更是对他权威赤裸裸的挑衅!
“德柱!带上所有人,去种植园!”陈苟脸色铁青,立刻动身。
赶到城外的种植园时,天已蒙蒙亮。看着眼前一片狼藉、被毁于一旦的臭蒿田,王老实蹲在地上,心疼得直掉眼泪,这可是他几个月的心血!
赵德柱检查了被打晕的护院和现场的痕迹,沉声道:“少爷,对方手法老练,人数不多,但都是好手。打晕护院,破坏庄稼,动作干净利落,没留下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陈苟蹲下身,捏起一把被割断的臭蒿,汁液染绿了他的手指。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解决不了问题。
“对方的目的,不仅仅是破坏。”陈苟冷静分析,“他们是在警告,也是在试探。警告我们他们有能力随时打击我们的核心产业;试探我们在失去部分原料后,会有什么反应,会不会自乱阵脚。”
他站起身,对王老五等人下令:“立刻清理现场,能抢救的臭蒿尽量抢救。加强所有产业点的守卫,尤其是工坊和种植园,巡逻人数加倍!”
回到商行,陈苟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对着地图苦苦思索。对手一击即走,不留痕迹,这种游击战术最难对付。
“快腿孙”被再次派了出去,重点监视城南土地庙和任何可能与胡坤、周胖子有关的藏身点。
然而,一天过去,毫无所获。
就在陈苟几乎要认为对方会继续这种骚扰战术时,傍晚时分,“快腿孙”带回来了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
“少爷,有发现!”快腿孙低声道,“我盯了土地庙一天,没见独眼老丐出来,却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在土地庙后门跟一个小乞丐接触,塞了点东西给他。我跟着那个家伙,发现他……他进了县衙的后门!”
县衙?!
陈苟心中猛地一震!难道指使丐帮、破坏种植园的,不是胡坤,而是……县衙里的人?是那个看起来唯唯诺诺的李县丞?还是……“抱病”的县令王松?!
这水,越来越浑了!
县衙的人勾结丐帮,破坏他的种植园?
这个可能性让陈苟感到了彻骨的寒意。如果真是这样,说明王松或者李县丞并未死心,还在暗中进行反扑!他们不敢明着来,就利用丐帮这些地下势力进行破坏!
必须弄清楚,到底是王松还是李县丞!两者的性质和威胁程度完全不同!
就在陈苟苦思如何验证这个猜测时,夜色再次降临。
今晚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放火的好时机。
子时刚过,沈氏商行后院墙外,几条黑影如同鬼魅般悄然出现。他们动作矫健,相互配合,利用飞爪轻松翻过高墙,落地无声。
为首一人,赫然便是那个独眼老丐!他此刻换上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独眼中闪烁着凶狠和贪婪的光芒。他身后跟着四名精悍的乞丐,手中拿着的不再是打狗棍,而是明晃晃的钢刀!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商行内存放驱蚊清露核心原液和成品的小库房!显然,有人出了大价钱,要他们彻底毁掉沈家的根基!
然而,他们刚潜入院内,还没来得及分辨方向,四周突然火把大作!瞬间将小院照得亮如白昼!
“等候多时了!”陈苟冰冷的声音响起。
只见赵德柱手持长棍,如同门神般挡在库房门前。他身后,是王老五、张二狗等护院,虽然紧张,但阵型严整。而院墙四周,也出现了多名手持棍棒的护院,将独眼老丐五人团团围住!
中计了!有内鬼!
独眼老丐心中大骇,独眼瞬间充血!
“陈苟!你阴我!”他嘶吼道。
“阴你?”陈苟从人群中走出,目光如刀,“是你们自己利欲熏心,甘当他人走狗!说!指使你的人是谁?是胡坤,还是县衙里的某位大人?”
独眼老丐自知难以脱身,凶性大发:“想知道?下辈子吧!兄弟们,拼了!杀出去!”
他挥舞钢刀,率先冲向赵德柱!另外四名悍丐也嚎叫着扑向周围的护院。
顿时,院内刀光棍影,呼喝声、兵刃碰撞声响成一片!
赵德柱虽然背上伤势未愈,但对付独眼老丐依旧游刃有余,一根长棍舞得密不透风,将独眼老丐逼得连连后退。但那些护院毕竟训练时间短,面对凶悍的亡命之徒,很快便有人受伤见血,阵型开始松动。
陈苟在一旁看得心急,他知道必须速战速决,否则一旦被对方冲破包围,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一道锐利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咻——!”
一支弩箭,不知从何处射来,快如闪电,目标直指——正在激战中的独眼老丐的后心!
“噗嗤!”
弩箭精准地射入独眼老丐的后背,透胸而出!
独眼老丐前冲的动作猛然一僵,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前冒出的箭簇,独眼中充满了惊愕和恐惧,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随即重重地扑倒在地,气绝身亡!
这突如其来的冷箭,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混战瞬间停止,剩下的四名悍丐看着老大被杀,顿时慌了神。
赵德柱反应极快,目光如电般扫向弩箭射来的方向——那是商行内一栋较高的阁楼!
“哪里走!”他大喝一声,也顾不上剩下的悍丐,身形如电,直扑那栋阁楼!
而那四名悍丐见首领毙命,赵德柱又离开,哪还敢恋战,发一声喊,拼死撞开一个缺口,仓皇翻墙逃窜,护院们追赶不及。
陈苟没有去管逃走的悍丐,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栋漆黑的阁楼,心脏剧烈跳动。
是谁?是谁在暗中射杀了独眼老丐?
是灭口?还是……相助?
赵德柱很快从阁楼返回,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少爷,人已经跑了,只留下这个。”
他手中拿着一架制作精良、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的军用臂张弩!
这不是民间该有的东西!
陈苟接过那架还带着余温的弩机,入手冰冷沉重,上面的机括和纹路都显示其出自军方或者顶级的工匠之手。
他看着地上独眼老丐的尸体,又看了看手中这架来历不明的弩机,一股巨大的迷雾和更深的危机感,将他紧紧包围。
原本以为只是对付周家、胡坤和地方贪官,现在看来,似乎有一股更神秘、更强大的力量,也插手了进来。
这架弩机的主人,是敌?是友?
夜色更深,沈氏商行内的血迹尚未干涸,而新的悬念,已然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