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小时后,一辆喷涂着鲜明红十字标志的白色越野车,在前后两辆军用吉普的护卫下,颠簸着驶向那片刚刚经历战火洗礼的土地。车内,王烁——或者说,“陈默”——靠在后排座椅上,脸色依旧苍白,左腿被固定在特制的支架上,厚重的绷带隐藏在宽松的卡其裤下。他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进一步柔和了他原本过于锐利的眼神,手中拿着一份纸质报告,似乎正专注地阅读着关于KK园区背景的“公开资料”。
他身边坐着一位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气质温和的中年女子,她是伪装成随行医生的我方人员,代号“林医生”。副驾驶上则是一位表情严肃、穿着红十字会标志背心的男子,是此次行动的明面负责人,也是我们的合作者,真正的国际红十字会工作人员之一,他知道部分内情,负责协调与各方的关系。
车窗外,曾经的边境密林被战火撕裂出狰狞的伤口,焦黑的树干、弹坑和废弃的防御工事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硝烟未散的刺鼻气味,混合着泥土和植被烧焦的味道。越靠近KK园区,肃杀的气氛越发浓重。沿途增设了多道由联合行动部队设立的检查站,全副武装的士兵警惕地审视着每一辆过往车辆。
看到红十字标志,士兵们例行检查了证件后便迅速放行,眼神中带着对这个人道主义符号的尊重,也有一丝对即将进入核心战区的他们的担忧。
“陈先生,您的身体状况如何?还能坚持吗?”真正的红十字会负责人回过头,关切地问道,他并不知道王烁的真实身份和伤情的具体来源,只被告知这是一位在前来途中遇袭受伤但坚持工作的特聘观察员。
王烁——陈默——抬起头,推了推眼镜,露出一丝疲惫却坚定的微笑,用略带沙哑但十分温和的语调回答:“谢谢关心,卡尔先生。我还好,林医生处理得很及时。这里的情况比报告上描述的还要……触目惊心。我们必须尽快完成初步评估。”他的语气充满了人道主义工作者特有的忧患感,没有丝毫破绽。
卡尔先生叹了口气,摇摇头:“是啊,我们接到了一些零星的、非常可怕的报告。希望我们能为那些受苦的人做点什么。”
林医生适时地递上一瓶水,轻声对“陈默”说:“陈先生,按时服药,注意保持体力。”她的表演同样无懈可击。
车辆驶入暗瓦镇外围。这个昔日被罪恶滋养的小镇,此刻充满了紧张与混乱。街道上随处可见巡逻的士兵、被集中看管的投降的园区武装分子、以及一些惊魂未定、正在接受初步登记和救助的被解救人员。一些建筑上还残留着激战的弹孔,空气中除了硝烟,似乎还隐约飘荡着一丝血腥味。
王烁透过车窗,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这里的一砖一瓦,他都曾以不同的身份踏足。那个他曾与“屠夫”周旋的赌场,如今门口站着持枪的士兵;那个他曾救出阿雅的囚禁楼,现在正有医护人员和救援人员进出;那个他与梅逃亡时穿越的集市,如今空无一人,满地狼藉。
他的内心波澜不惊,属于“烛龙”的锐利被完美地封存在“陈默”温和的眼眸之下。他就像一个真正第一次来到此地的观察员,用专业的目光记录着所见的一切,偶尔拿出笔记本,用略显虚弱的笔触快速记录几句。
车队最终在KK园区那被炸开、如今由士兵把守的大门前停下。曾经的电网高墙被撕开巨大的口子,象征着这个魔窟的彻底覆灭。然而,一种无形的压力依然笼罩着这片区域。
一名联合行动部队的中尉迎了上来,与卡尔先生简单交接后,目光落在被林医生搀扶下车的“陈默”身上。
“这位是陈默先生,我们特聘的观察员,负责评估此地的人道主义状况。”卡尔先生介绍道,“他之前在来的路上受了点伤,但坚持要第一时间开展工作。”
中尉看着王烁苍白的脸和行动不便的腿,眼神中的警惕稍微放松了一些,例行公事地说道:“理解。园区内部大部分区域已控制,但搜索和清理工作仍在继续,部分区域可能仍有未爆危险品或残敌隐匿,请务必在我们的指引下行动,不要擅自进入未开放区域。”
“请放心,中尉。我们完全理解并遵守贵方的安全规定。”“陈默”微微颔首,语气诚恳,“我们只希望了解被关押者的现状,评估他们的紧急需求,并确保国际人道法得到遵守。”他的话语滴水不漏,完全符合一个中立观察员的立场。
在中尉指派的一名士兵引导下,“陈默”在林医生的搀扶下,拄着一根普通的登山杖(内部经过加固,必要时可作为武器),步履蹒跚却坚定地走进了这片他曾经浴血奋战、如今满目疮痍的园区。
内部景象比外面更加震撼。倒塌的墙壁、烧毁的车辆、散落的弹壳、以及随处可见的干涸血迹,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雷霆”行动的惨烈。一队队被解救出来的人员,裹着毯子,神情麻木或惊恐,在士兵和救援人员的引导下,走向临时设立的安置点。
“陈默”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这些面孔,大脑却在飞速运转。他在寻找任何可能熟悉的面孔——那些低层打手中可能知道密道或苏奇督下落的人,或者那些被囚禁者中可能掌握更多秘密的人。同时,他也在仔细观察着建筑物的损毁情况,结合自己脑海中的地图,判断哪些区域可能被遗漏,或者哪些看似普通的损毁背后可能隐藏着通往密道或其他秘密空间的入口。
他偶尔会停下脚步,用温和的语气通过翻译(卡尔先生兼任)询问一些被解救人员简单的问题,主要是关于他们被关押期间的情况、健康状况和基本需求。他的问题专业而富有同情心,完全符合一个人道主义观察员的职责,但在这些看似常规的问题背后,他敏锐的听觉和观察力却在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信息。
“那边……那栋白色的小楼,是做什么的?”他指着远处一栋相对完好、但位置偏僻的建筑问道,那里并非他之前重点标注的核心区域。
引导的士兵看了一眼,回答道:“那是园区的内部档案馆和一部分低级管理人员的宿舍,行动中抵抗较弱,受损较轻,目前尚未完全清理。”
“档案馆……”“陈默”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记下了这个位置。苏奇督狡兔三窟,重要的东西未必都放在明面上的核心区域。
就在他们经过原办公楼区域时,“陈默”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那被炸开的地下避难所入口,那里此刻正有工兵和搜索队员进进出出,气氛紧张。他的心跳没有丝毫加速,脸上依旧保持着观察员应有的、对复杂局势的忧虑表情。
然而,在他平静的外表下,属于“烛龙”的直觉却在无声地呐喊:苏奇督,或者他留下的线索,一定还隐藏在这片废墟的某个角落。而他那看似虚弱、无害的“陈默”身份,正是撬开这最后秘密的最佳掩护。
重返暗瓦镇,踏入KK园区,伪装下的猎杀,已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