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星密钥同步指令发出的余波尚未平息,“林默”强撑着几乎要虚脱的身体,重新将注意力拉回到那份给苏奇督的报告上。那个模糊的、酷似陈教授的影像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驱使着他必须从这纷杂的数据中,找到更确凿的证据,找到那个“货物”的确切时间表。
他指令系统,不再局限于宏观的流量和资源分析,而是集中所有算力,对与“冥河摆渡”任务相关的、所有可能涉及时间节点的日志碎片、数据库临时缓存、甚至是被删除文件的元数据进行深度挖掘和关联重构。这是一场与时间、与魏仁隆的安全清除机制的赛跑。
数小时不眠不休的高强度工作后,系统终于在一条被标记为“临时调度指令备份”的、本该被快速覆盖的数据库日志中,捕捉到了一组关键的时间戳。
这组时间戳清晰地标注了“冥河摆渡”任务的几个关键节点:
* **t0(匹配确认):** 48小时前。
* **t1(园区内转运):** 24小时前(即与查坤产生摩擦的那个阶段)。
* **t2(外部交接点):** 原计划8小时前(因查坤拖延已错过)。
* **t3(最终输送):** **72小时之后!**
72小时!
“林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几乎窒息。三天!留给他的时间只有三天!那个酷似陈教授的“货物”,将在七十二小时后,被送上最终的死亡旅程!
几乎就在他解读出这个时间节点的同时,内线电话如同索命符般再次响起。是梭温。
“林工,老板让你立刻带着报告过来。”梭温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该来的总会来。“林默”深吸一口气,将那份经过精心编排、隐藏了最关键信息的报告存入加密平板,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衬衫,走向苏奇督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气氛比上次会议时更加凝重。苏奇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魏仁隆站在一旁,镜片后的眼神晦暗不明,紧抿的嘴唇透露着他极差的心情。查坤则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看到“林默”进来,嘴角勾起一丝看好戏的弧度。梭温如同幽灵般立在阴影里。
“老板,魏博士,查坤队长。”“林默”恭敬地打招呼,将平板呈上。
苏奇督没有去接平板,锐利的目光直接刺向“林默”:“报告我待会儿看。先说说,这次‘冥河摆渡’,你的系统到底监控到了什么?我要听重点!”
“林默”知道,这是最终审判的时刻。他必须交出一些“干货”,才能取信于苏奇督,才能保住自己暂时安全的位置,才能为营救争取可能的机会。
他打开平板,调出报告的核心部分——主要是关于“冥河摆渡”任务异常资源占用、对园区其他业务的影响,以及其使用的加密通道无法被有效监控的风险。他刻意回避了任何关于“货物”具体信息(尤其是那个影像)以及“普罗米修斯俱乐部”的直接描述。
“……综合来看,”“林默”总结道,语气保持技术人员的客观,“该任务为了追求‘绝对隐秘’,确实牺牲了园区的部分整体效率和安全性,其运作模式存在脱离核心监管的风险。”
“脱离监管?”苏奇督冷哼一声,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我看不是脱离监管,是有人想自立门户!魏博士,你还有什么话说?!”
魏仁隆脸色白了白,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老板!您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冥河摆渡’关联的是最高级别的客户!任何监控手段都可能引起对方的警觉,导致合作破裂!林工的系统监控到的所谓‘风险’,恰恰是因为对方的安全级别远超我们的常规认知!我们是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
“刀尖上跳舞?”查坤嗤笑着插嘴,“老子看你是想把整个园区都拉上去陪你跳!为了你那点见不得光的‘高级客户’,让弟兄们冒险,让园区的规矩形同虚设!现在好了,交接时间错过了,还得启动什么狗屁备用方案!要是备用方案再出问题,那‘高级客户’怪罪下来,是你魏博士担着,还是想让老板替你背锅?!”
查坤的话像一把刀子,狠狠戳在苏奇督的心窝上。苏奇督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挑战他的权威,以及可能让他利益受损。
“查坤说得对!”苏奇督盯着魏仁隆,眼神冰冷,“魏博士,我最后问你一次,这次‘冥河摆渡’的‘货物’,到底是什么来头?值得你如此大动干戈,甚至不惜破坏园区的规矩?!”
魏仁隆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张了张嘴,似乎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他仿佛下定了决心,咬牙道:“老板,具体的客户信息受保密协议限制,我不能透露。但我可以告诉您,这次的‘货物’……是一位在特定领域极具价值的‘资源’,客户那边已经预付了天文数字的定金,并且承诺,一旦成功,后续还有长期合作的巨大利益。如果因为我们的原因导致失败,不仅定金要全额退还,我们还会上了对方的黑名单,永远失去这条线!这个损失,我们承受不起!”
他依旧没有提“普罗米修斯俱乐部”,也没有提器官,但“天文数字”、“长期合作”、“黑名单”这些词,足以让苏奇督感受到沉甸甸的分量。
苏奇督沉默了,脸上的怒意被一种权衡利弊的阴沉所取代。巨额利益与未知风险在他心中激烈交锋。
就在这时,“林默”知道,他必须再添一把火,一把既能加剧矛盾,又能为自己后续行动创造条件的火。
他适时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每个人听清:“老板,从技术角度看,虽然备用方案已经启动,但之前主方案的延误,确实打乱了原有的节奏。根据系统对备用方案卫星链路的初步评估,该链路稳定性存在一定不确定性,尤其是在未来72小时的关键窗口期内,受外部空间天气影响,通信质量可能会出现波动。”
他刻意提到了“72小时”这个关键时间点!他不能明说这是最终输送时间,但他可以将其包装成“通信关键窗口期”!
果然,魏仁隆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林默”,眼神中充满了惊怒和一丝被背叛的寒意。他显然没料到,“林默”会在这个场合,以这种方式,将如此具体的时间风险抛出来!
苏奇督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72小时?通信波动?魏博士,这是怎么回事?!”
魏仁隆急忙解释:“老板,别听林工危言耸听!备用链路经过严格测试,稳定性没有问题!72小时只是……只是预计的数据传输窗口,与‘货物’输送本身无关!”
他的辩解在“林默”抛出的具体技术风险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我不管有没有关!”苏奇督彻底失去了耐心,厉声道,“魏仁隆,我告诉你!这次运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就用你那备用方案!但是,如果72小时内,因为任何原因——包括你那该死的链路波动——导致运输失败,或者引来任何麻烦,所有的损失和责任,由你一力承担!而且,以后‘海星’项目的所有流程,必须全部纳入林工新系统的监控范围,我说的是全部!听懂了吗?!”
这是最后通牒!苏奇督将巨大的压力甩给了魏仁隆,同时明确赋予了“林默”未来监控“海星”项目的权力!
魏仁隆脸色惨白,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明白。”
查坤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林默”心中却无半分轻松。他成功地将矛盾激化到了顶点,为魏仁隆套上了枷锁,也为自己争取到了更进一步的权限。但代价是,他彻底站到了魏仁隆的对立面,并且将营救行动的时间底线——72小时——赤裸裸地摆在了台面上。
魏仁隆绝不会坐以待毙,他必然会在接下来的72小时内,动用一切手段确保运输成功。而“林默”,必须在这72小时内,找到确凿证据,制定营救计划,并利用这刚刚获得的、尚未稳固的监控权限,在魏仁隆和查坤的双重夹击下,完成几乎不可能的任务。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如同擂响的战鼓,催促着他走向那场决定生死的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