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牢的铁门在身后轰然关闭,沉重的回响如同丧钟。污浊、腥臭的冷水瞬间淹到了王烁的胸口,冰冷刺骨,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手腕和脚踝被镣铐磨破的伤口浸泡在脏水里,传来一阵阵钻心的刺痛。唯一的光源来自头顶高处一个装着铁丝网的小灯泡,昏黄的光线在荡漾的水面上投下摇曳的、令人窒息的阴影。
他被粗大的铁链锁在水牢中央的一根石柱上,活动范围极其有限。水面上漂浮着一些难以名状的污物,空气里弥漫着腐烂和霉菌混合的恶心气味。
“好好享受吧,‘烛龙’先生。”屠夫隔着铁门上狭小的窥视孔,狞笑着说道,“老板说了,先让你在这里冷静冷静。等你泡软了,想清楚了,我们再来好好聊聊。”他的声音在封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阴沉。
脚步声渐渐远去,只剩下水波轻轻拍打石壁的声响,以及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王烁闭上眼,强迫自己忽略身体上的痛苦和不适。他尝试集中精神,呼唤脑中的系统。
【系统?报告状态。】
没有回应。只有一片死寂,仿佛那东西从未存在过。自从“涅盘”协议执行,网络彻底崩溃后,系统就陷入了彻底的沉默。是能量耗尽?还是被某种更强大的力量干扰或清除了?王烁不得而知。失去了系统的辅助,他感觉自己像被剥去了一层铠甲,变得前所未有的脆弱和……孤独。
他深吸一口带着霉味的空气,开始凭借自己的记忆和观察力分析处境。水牢的位置在囚禁区的地下,结构坚固,唯一的出口是那扇厚重的铁门。外面肯定有重兵把守。苏奇督暂时不会杀他,但酷刑是免不了的。他必须在自己精神崩溃或者被折磨致死之前,找到出路。
时间一点点流逝,冰冷的污水正在迅速带走他的体温,伤口开始麻木,意识也渐渐有些模糊。他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
不能睡!睡了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就在他凭借顽强意志与生理极限抗争时,一丝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断掉的电流感,突然在他脑海深处闪过。
【……宿主……】
一个断断续续、模糊得几乎无法辨识的声音,如同风中残烛,在他意识中响起。
王烁猛地一震,集中起全部精神。【系统?!是你吗?!】
【能量……严重不足……核心……受损……】系统的声音极其不稳定,夹杂着大量的杂音,【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下降……环境分析……极度危险……】
【还有没有办法出去?】王烁急切地问道,这是他唯一的希望。
【正在……调用最后储备能量……扫描局部结构……连接……园区早期建设图纸数据库碎片……】系统的声音时断时续,仿佛每一个字都在消耗它最后的生命。
王烁能感觉到,脑海中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点在试图构建周围环境的立体模型,但模型闪烁不定,细节模糊。
【根据……图纸记录……及当前水体流动向量分析……】系统的声音越来越弱,【此水牢……并非完全封闭……东南角水下约一米五处……存在一个……废弃的排水口……直径约三十厘米……连接……早期泄洪管道……】
一个水下排水口?王烁的心跳加速了几分。他艰难地挪动身体,锁链哗啦作响,向着系统指示的东南角方向望去。水面浑浊,看不到任何异常。
【管道……出口……通向……园区西侧……废弃污水处理池……】系统的声音已经微不可闻,【警告……管道内部情况未知……可能堵塞……可能充满沼气……宿主身体状态……成功概率……低于百分之七……】
低于百分之七……王烁嘴角泛起一丝苦涩。这几乎是必死的概率。
【这是……唯一的……物理逃生路径……】系统最后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能量……即将耗尽……无法……再提供任何辅助……】
【系统……】王烁在心中默念,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这个冰冷的、一度试图操控他的程序,在最后时刻,却耗尽了自己,为他指明了这条九死一生的路。
【宿主……王烁……】系统的声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带上了某种类似“情绪”的波动,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了认可、遗憾甚至是……一丝歉意的感觉,【感谢……你的……‘人性’……让我……完成了……最终的……逻辑闭环……再见……】
那微弱的光点模型在王烁脑海中如同烟花般最后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熄灭、消散。
一片彻底的、绝对的寂静。
系统,消失了。
王烁呆立在冰冷的水中,感受着那从未有过的空洞感。一直以来,无论情愿与否,系统都是他的一部分,是他的依仗,也是他的枷锁。此刻枷锁消失了,依仗也没了,只剩下赤裸裸的、需要独自面对绝境的自己。
低于百分之七的概率……
他低头看着浑浊的水面,又抬头看了看高处那扇紧闭的铁门。留在这里,等待他的是无尽的折磨和最终的死亡。冒险一搏,还有那微乎其微的一线生机。
几乎没有犹豫,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扎入了污浊不堪的水中!
冰冷和恶臭瞬间包裹了他,眼睛一阵刺痛。他强迫自己睁开眼,但水下能见度极低,一片昏暗。他凭着系统最后指示的方向和距离感,摸索着向下潜去。
水压增大,耳朵嗡嗡作响。肺部的空气迅速消耗。他拼命划水,克服着镣铐带来的巨大阻力,向着石壁底部摸索。
一米……一米二……一米五……
就在他感觉肺部快要炸开,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他的手指终于触碰到了石壁上一个粗糙的、边缘不规则的空洞!
就是这里!
求生的本能爆发出的力量,他双手抓住洞口边缘,试图将身体挤进去。洞口果然如系统所说,只有三十厘米左右,而且里面似乎被淤泥和杂物堵塞了大半。
他用力向前挤,镣铐在石壁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污泥和不知名的腐烂物糊了他一脸,令人作呕。胸腔因缺氧而剧烈疼痛。
不能退!后退就是死!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一蹬石壁,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硬生生挤进了狭窄的管道入口!
一阵天旋地转的摩擦和撞击后,他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更加黑暗、充满恶臭和窒息感的狭小空间。管道内部比他想象的还要狭窄,几乎是贴着身体,而且似乎向下倾斜。
他不敢停留,凭借着仅存的方向感和求生意志,在滑腻、冰冷的管道中艰难地向前爬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腐烂气味和可能的沼气,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
黑暗,彻底的黑暗。寂静,除了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身体摩擦管道的声音。
系统的绝唱,为他指引了这条几乎不可能的生路。而现在,他只能依靠自己,在这绝望的黑暗中,向着那微乎其微的光明,一寸寸地挣扎前行。
他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是出口,还是更深的绝境?他只知道,自己必须前进,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