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三面象征着通关的镜面上,那行冰冷而诡异的文字——
【镜之心·其四:虚妄。通关。】
如同烙印般浮现又消散时,沈言卿构筑的最后一道精神防线,也随之彻底崩塌。
他没有像前两次那样,强撑着疲惫身躯立刻寻找下一面镜子,而是像一根被瞬间抽去所有力气的弦,直挺挺地、毫无缓冲地瘫倒下去。
后背撞击在冰冷坚硬的镜面“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但他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一种从灵魂深处弥漫开来的、无边无际的虚无和倦怠。
四次了。
整整四次几乎完全重复的破局过程。
第二次,是那片无尽镜海中隐藏的、由他童年恐惧投影出的“幽暗森林”,里面游荡着扭曲的、他曾画在日记本角落的怪物阴影。
他依靠千丝如蛛网般蔓延,捕捉到那与现实卧室连接点的微弱“气息”,才找到核心,艰难将其“撕碎”。
第三次,则是一个不断循环、无限重复的“昨日假象场景”镜像,植入一段完全陌生的记忆——他某次任务失败后,在医疗部被方逸眠一边唠叨一边包扎的片段。
场景温馨,却在一次次重复中变得诡异,每一次循环,方逸眠镜像的眼神就冰冷一分,最后甚至试图用绷带勒死他。
他必须找到循环中唯一变化的细节,并用千丝精准刺破那对应的镜面节点,才得以逃脱。
而这第四次,“虚妄”……面对的是无数个“自己”。
那些镜像不仅复制了他的外貌和能力,甚至试图模仿他的思维,用言语扰乱他的判断,用虚假的希望引诱他踏入陷阱。
他几乎是在与自己的心智搏斗,千丝不仅要应对物理攻击,更要分辨哪些声音来自真实,哪些是虚妄的耳语。
最终,他是靠着对顾云昭、对方逸眠、对星辰玄诚他们绝不会说出的某些话语的绝对信任,才识破了最致命的幻象,找到了核心。
每一次,都极度依赖千丝那超越常规镜像规则的特殊性进行广域探测和精准打击;每一次,都伴随着巨大的精神力消耗和与内心阴影的直接对抗。
此刻,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掏空后又塞满了冰冷的棉絮,沉重而麻木。
千丝安静地缠绕回他的手腕,传递来一丝微弱的、如同安慰般的暖意,但这丝毫无法缓解他灵魂层面的透支。
“只是……休息一会儿……”
他躺在那里,望着头顶那片混沌流动的、倒悬的镜象天空,在心中无力地对自己说。
眼皮如同灌了铅,意识开始模糊,他几乎要沉入短暂的休眠。
然而,一阵突如其来的摇晃感,粗暴地将他从濒临昏迷的边缘拽了回来。
不是地震那种来自外界的、清晰的震动。
这摇晃感源于他自身,仿佛他变成了一口被无形之力敲击的古钟,从内而外地共振、嗡鸣。
他猛地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但能清晰地看到周围的镜面依旧稳固,空间结构没有分毫改变。
可那摇晃感却在加剧,从细微的震颤变成了明显的颠簸,甚至让他产生了晕船般的恶心感。
他试图撑起身体,手臂却酸软无力。
警惕地环顾四周,除了无数个映照出他此刻狼狈模样的、沉默的镜子,什么异常也没有。
难道……是精神透支产生的幻觉?还是这个镜之空间新的攻击方式,直接作用于感知?
就在他念头飞转,试图集中残存的精神力进行分析时——
后颈处传来一记精准、迅猛且不容抗拒的力道。
那不是重击,更像是一种极高明的、瞬间切断神经信号的手法。
他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眼前便是一黑,所有感知瞬间离他远去。
……
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碎片,一点点重新拼凑、上浮。
最先恢复的是听觉,隐约有嘈杂的人声,带着焦急和担忧。
然后是触觉……他感觉自己被紧紧地拥抱着,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对方胸膛传来的、沉稳而有力的心跳,以及一种熟悉的、带着淡淡不知道什么味的清冽气息。
他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野逐渐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方逸眠那张放大俊脸。
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桃花眼,此刻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和紧张,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而自己,正被他以一种绝对保护甚至可以说是占有的姿势,牢牢地圈在怀里,坐在……似乎是冰冷的地面上?
视线稍稍偏转,他看到了围拢过来的其他人:顾云昭眉头紧锁,眼眸里带着审视;齐轩亦一副松了口气又若有所思的表情;林千亦、芊芊(苏芮)和另一位幸存的女队员脸上则写满了后怕。
星辰、玄诚、墨舟、星轨、混沌……人数,似乎少了一些。
“……”
沈言卿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用一个茫然的眼神表达自己的疑问。
见他醒来,方逸眠箍着他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仿佛生怕他消失一般。
旁边的齐轩亦拍了拍胸口,语气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夸张,却又透着一丝沉重:“哎哟我的契约者大人,您可算醒了!差点以为你要在那鬼幻境里睡到天荒地老!”
“幻境?”沈言卿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而干涩。
“没错,幻境。”这次接话的是顾云昭,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但细听之下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我们之前经历的一切——从进入那个所谓的‘虚幻回廊’开始,遭遇镜影,破解规则,穿梭镜面,甚至包括那些‘通关’提示——绝大部分,都是假的。”
齐轩亦补充道,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那是一个极其高明的、作用于群体精神的庞大幻术。
它捕捉并连接了我们所有人的意识,利用我们内心的记忆、恐惧、认知和逻辑,共同构建了那个无比真实、危机四伏的镜之世界。
我们在里面看到、听到、感受到的,很大程度上是我们自身思维的投影和相互影响。”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明显稀松了一些的队伍,声音低沉下去:“但是,幻境里的死亡,带来的却是真实的精神湮灭。我们失去的同伴……就是因此……”
真相如同冰水,兜头浇下。
沈言卿彻底僵住。
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殚精竭虑,甚至那些牺牲……竟然都发生在一个虚假的舞台上?
他们如同提线木偶,被无形的丝线操控,与自己的影子搏斗,与内心的恐惧厮杀。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席卷了他,比之前精神力透支带来的疲惫更加沉重。
他感觉自己的信念、判断力,一切赖以生存的东西,都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他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不再挣扎,也不再试图思考。
一种“爱怎样就怎样吧”的彻底摆烂情绪,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
他甚至懒得从方逸眠怀里出来,就这么瘫着,仿佛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
简称:累麻了,摆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