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恨的毒液在苏曼娘心中发酵、沸腾,最终凝结成了阴险的行动。她知道自己如今病体支离,无法亲自出面去做什么,但她还有一张嘴,还有几个因着往日赵家些许余威和些许小恩小惠而勉强能使唤的、市井底层的耳目。她要利用这些,将精心炮制的毒汁,无声无息地注入到“佩兰酒店”看似光鲜的肌体之中。
她将小菊唤到床前。小丫头如今看到她就像老鼠见了猫,浑身哆嗦。苏曼娘蜡黄的脸上挤出一丝极其难看的笑容,声音嘶哑:“小菊啊,你去……去找街口的王婆子,还有常来收夜香的那个李秃子,就说……太太我念着旧情,有点小事让他们去办,办好了,少不了他们的好处。”
她示意小菊凑近些,压低声音,将自己苦心思索出的几条恶毒谣言,一字一句地交代下去。那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带着冰冷的恶意。
“记住了吗?就照这么说!” 苏曼娘盯着小菊,眼神狠戾,“要是办砸了,或者走漏了风声,仔洗你的皮!”
小菊吓得脸白如纸,连连点头,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逃出了房间,按照吩咐去找人了。
很快,几条经过精心编织、真假掺半、极具煽动性和破坏力的流言,便如同带着瘟疫的飞蛾,从最阴暗潮湿的角落悄然起飞,扑向正在逐渐积累口碑的“佩兰酒店”。
在城隍庙附近鱼龙混杂的茶馆里,那个收了苏曼娘银钱、绰号“李秃子”的混混,正唾沫横飞地对着一群闲汉吹嘘:
“嘿,你们别瞧那‘佩兰酒店’表面光鲜,里头脏着呢!知道那女老板秦佩兰以前是干啥的不?‘兰香阁’的老鸨!那可是窑子!现在摇身一变成了酒店经理?我呸!谁知道她那些服务员是啥来路?保不齐就是以前的窑姐儿改头换面!住那儿?小心染上什么不干净的病!”
在几家与“佩兰酒店”可能存在竞争关系的传统客栈附近,收了钱的王婆子则拉着相熟的长舌妇,神秘兮兮地散布:
“哎呦,可别去那‘佩兰酒店’吃饭!我有个远房侄子在里头帮厨,偷偷告诉我,他们那厨房看着干净,用的肉啊菜啊,都是些不新鲜的便宜货!专挑快烂的买,回来拿药水一泡,看着就跟新的一样!还有那些绣品,说得天花乱坠,指不定是从哪个死人身上扒下来的旧货改的,晦气得很!”
更有甚者,一些更加恶毒、直接针对秦佩兰个人的谣言也开始悄然流传。有人说她开酒店的钱来路不正,是卷了某个大佬的黑钱;有人说她与巡捕房的某位探长关系暧昧,才能如此顺利开业;还有人说她那酒店风水极差,建在昔日乱葬岗上,夜里经常闹鬼,已经有客人被吓病了……
这些流言,起初只是在最底层的市井小民和闲杂人等的窃窃私语中传播,内容荒诞,信者不多。但架不住有人刻意推动,反复渲染。它们像病毒一样,依附于人们猎奇、猜疑和幸灾乐祸的心理,开始缓慢而顽固地扩散。
渐渐地,一些原本对“佩兰酒店”抱有好奇和好感的普通市民,开始犹豫了。
“真的假的?那些服务员以前真是……?”
“我就说嘛,哪有那么好的事,又干净又漂亮还便宜,原来是用烂菜叶啊?”
“闹鬼?哎呀这可不敢去住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流言也传到了酒店内部。一些服务员在上下班路上,或是在买菜时,隐约听到了些风言风语,回到酒店后,脸色便有些不太自然,彼此间交换着担忧的眼神。虽然没人敢当着秦佩兰和顾管事的面说什么,但那种压抑的、被污名化的委屈和不安,却像一层薄雾,开始在部分人心中弥漫。连带着工作时的笑容,似乎也少了几分发自内心的灿烂。
秦佩兰并非毫无察觉。她敏锐地感觉到这几日前来光顾的本地熟客似乎少了一些,偶尔还能捕捉到一些客人投向服务员那带着探究和些许异样的目光。顾管事也向她汇报,听到外面有些“不三不四的闲话”。
秦佩兰站在酒店二楼的办公室窗前,看着楼下街道上熙攘的人流,秀眉微蹙。她不用猜也知道这流言源自何处。苏曼娘那条毒蛇,果然不肯安分!
她心中涌起一股怒意,但更多的是一种冷静的审视。流言是软刀子,杀人不见血,尤其是在这信息闭塞、人言可畏的年月,处理不好,足以毁掉她辛苦建立起来的一切。
她转身,对肃立一旁的顾管事吩咐道:“通知下去,今晚打烊后,所有员工到大堂集合,我有话要说。”
流言已然散布,风雨欲来。秦佩兰知道,她必须立刻稳住内部军心,同时也要想办法,应对这来自暗处的、污秽的攻击。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而她,绝不会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