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苗寨的入口处,人群围拢,气氛紧张。被围在中间的,是一名穿着不同于黑苗服饰、色彩更为鲜艳的苗家少女,她身边还跟着两个同样打扮的随从。而与他们对峙的,正是几名面色不善的黑苗汉子。
“阿兰朵,你们白苗的人,跑到我们黑苗的地盘来做什么?还打伤我们的人!”一名黑苗壮汉厉声喝道,手中弯刀闪着寒光。
那名被称为阿兰朵的少女,约莫十七八岁年纪,容貌娇艳如同山间带露的野玫瑰,眉眼间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强。她扬起下巴,毫不畏惧地反驳:“是你们的人先欺负我们采药的姐妹!我们只是自卫!再说,这十万大山,什么时候成了你们黑苗一家的地盘?”
“强词夺理!今天非要给你们白苗一个教训不可!”
眼看冲突就要升级,云无涯一行人恰好走到近前。
那黑苗头领见状,立刻上前,对着守卫的黑苗汉子低声说了几句,又指了指云无涯手中的蝎子木牌。守卫们的脸色顿时变了,惊疑不定地看向云无涯,气势不由得弱了几分。
阿兰朵也注意到了这群不速之客,尤其是气质卓然、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云无涯,以及他身边那个持刀而立、眼神冷冽的叶知秋。她的目光在云无涯脸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云无涯仿佛没看到这场争执,摇着扇子,对那黑苗头领淡淡吩咐:“找个能歇脚的地方,再送些干净的食物和清水来。”
他的语气自然,带着一种上位者吩咐下属的随意。那头领不敢怠慢,连忙躬身应下,狠狠瞪了阿兰朵一眼,示意手下让开道路,恭敬地引着云无涯等人往寨子高处一座看起来最宽敞、也最古老的吊脚楼走去。
阿兰朵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尤其是云无涯那从容不迫的背影,咬了咬唇,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古老的吊脚楼内,弥漫着淡淡的药草和木头混合的气息。
沈千山迫不及待地向引路的头领打听芸娘的消息。
头领面露难色,迟疑道:“圣使,沈……沈盟主,你们说的那个汉人姑娘芸娘,前几日的确在寨子里住过,是由我们寨子里的岩刚带回来的。但是……三天前,她就不见了。”
“不见了?”沈千山心头一紧,“去了哪里?岩刚又是谁?”
“岩刚是我们寨子的勇士。”头领解释道,“他说芸娘姑娘是自己离开的,去了哪里他也不知道。我们……我们也没敢多问。”他话语间似乎有所隐瞒,眼神闪烁。
云无涯坐在竹椅上,慢条斯理地品着送上来的、味道有些怪异的苗家茶,闻言,眼皮都没抬一下:“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头领额头渗出冷汗,支吾着不敢回答。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通报声,是大祭司派人来请“蝎圣使”前往参加今晚的寨中晚宴。
云无涯放下茶杯,站起身,对沈千山道:“既来之,则安之。沈盟主,急也无用,先填饱肚子再说。”他又看向叶知秋,唇角微扬,“叶姑娘,今晚说不定有好戏看,跟紧我。”
叶知秋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跟上。她知道,在这陌生的苗寨,看似恭敬的背后,可能隐藏着更多的危险。那个“蝎圣使”的身份,能震慑一时,却未必能保长久平安。
晚宴设在寨子中央的空地上,篝火熊熊燃烧,映照着周围色彩斑斓的服饰和一张张或好奇或警惕的脸。
大祭司是一位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的老妪,手持一根缠绕着毒蛇雕像的权杖,眼神浑浊却透着精光。她坐在主位,看到云无涯到来,只是微微颔首,并未像其他苗人那般恭敬。
云无涯也不在意,带着叶知秋和沈千山在客位坐下。
晚宴的气氛有些微妙。苗人们表演着传统的舞蹈,鼓声激昂,但许多投向云无涯这一桌的目光,都带着审视和隐隐的排斥。
酒过三巡,一个身材魁梧、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年轻苗人站了起来,他正是之前头领提到的岩刚。他端着一碗酒,径直走到云无涯面前,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
“听说你是汉人里的什么‘圣使’?”岩刚的声音粗犷,带着酒气,“我们苗家敬重勇士!光靠一块牌子,可当不了真正的圣使!敢不敢跟我比比?”
场中的鼓声和歌舞瞬间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沈千山脸色微变,叶知秋的手按上了刀柄。
云无涯却依旧从容,甚至拿起手边的帕子,优雅地擦了擦嘴角,这才抬眼看向岩刚,慢悠悠地问:“比什么?”
“比力气!比胆量!或者……”岩刚目光扫过云无涯身旁的叶知秋,闪过一丝淫邪的光,“比谁更能赢得美人的心?”
叶知秋眼神一寒,杀气瞬间弥漫开来。
云无涯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放下帕子,缓缓站起身。他虽然比岩刚矮了半个头,气势却丝毫不弱。
“比力气,太粗鲁。比胆量,太无聊。”云无涯的声音清晰地在寂静的场中回荡,他目光平静地看着岩刚,“至于美人……”
他忽然侧身,伸手,轻轻揽住了叶知秋的肩膀,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一步,动作自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
叶知秋身体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转头看他,却对上他深邃含笑的眼眸。
云无涯看着岩刚,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我的美人,岂是你能觊觎的?更不是可以用来打赌的彩头。”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场地落针可闻。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叶知秋瞬间爆红的脸颊,和她因为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眼睛。她能感觉到他手掌透过衣料传来的温热,能闻到他身上清雅的药香混杂着一丝酒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挣脱束缚。
他……他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
岩刚被他话语中的轻蔑和护短激怒,脸色涨红,猛地将酒碗摔在地上:“你——!”
“岩刚!”一直沉默的大祭司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威严,“不得对圣使无礼!退下!”
岩刚似乎极为畏惧大祭司,狠狠瞪了云无涯一眼,悻悻退下。
晚宴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云无涯仿佛没事人一样,松开揽着叶知秋的手,重新坐下,甚至还给她夹了一筷子看起来还算正常的烤菌菇,低声道:“尝尝,这个没毒。”
叶知秋低着头,根本不敢看周围人的目光,脸上火烧火燎,心跳如鼓。他刚才的举动,他那句“我的美人”,不断地在她脑海中回响。
这个混蛋……他绝对是故意的!
然而,在一片混乱的心绪中,却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隐秘的甜,悄然滋生。
他是在护着她,用最直接、最霸道的方式。
晚宴在不尴不尬的气氛中结束。
回到安排的吊脚楼,叶知秋几乎是立刻就想躲回自己的房间。
“等等。”云无涯却叫住了她。
叶知秋脚步一顿,背对着他,声音有些发紧:“还有什么事?”
云无涯走到她面前,借着月光,看着她依旧泛着红晕的侧脸,低声道:“刚才情势所迫,唐突了。”
他的语气难得地带上了几分认真,少了几分戏谑。
叶知秋心头微动,抬起眼看他。
月光下,他俊美的脸庞轮廓柔和,眼神专注,里面映着她的影子。
“不过,”他话锋一转,唇角又勾起那抹熟悉的、带着点坏的笑意,“我说的,可是真心话。”
叶知秋的心跳再次漏跳一拍。
“你……”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云无涯轻轻笑了笑,伸出手,指尖拂过她鬓边一丝被夜风吹乱的发,动作轻柔。
“早点休息。”他收回手,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明天,还有正事要办。”
叶知秋站在原地,看着他关上的房门,感受着鬓边残留的、他指尖的触感,和他那句“真心话”在耳边萦绕,久久无法平静。
这一夜的苗寨,注定有许多人无眠。
而在寨子某个阴暗的角落,岩刚正对着一个模糊的黑影,低声禀报着:
“……那个汉人神医,似乎和芸娘姑娘关系不浅。而且,他身边那个女护卫,身手极为了得。大祭司似乎也对他有所忌惮……”
黑影沉默片刻,发出沙哑的指令:
“找机会,试试那个女人的身手。至于那个神医……先别动,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第七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