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洗洗手,吃饭。”齐莉没抬头,继续摆碗筷。
“等我爸吗?”
“不等。”齐莉声音平静,把盛好的饭放在他位置上,“你快吃,吃了进屋学习。高三了,抓紧点。”
王强看着妈妈没什么表情的脸,和她眼底下淡淡的青色,没再说话,坐下埋头吃饭。齐莉给他夹了块鱼肚子上的肉。
傍晚,幸福面馆。客人不多。
英子和张军接了小娟过来。小娟从张军自行车后座跳下来。
不是让你们在家看书吗?怎么又跑来了?”红梅看到他们,皱起眉头。
“我来帮我妈干活。”张军说着,就去拿抹布。
“我也来帮忙。”英子也挽起袖子。
常松在一边笑:“都是好孩子。”
张姐在旁边擦杯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大玲端着一碗刚出锅的面从厨房出来,面上铺着厚厚的浇头,热气腾腾。
她小心地端着,经过常松旁边时,脚下突然一滑,身体失去平衡,惊呼一声,整个人朝着常松的方向倒去。
手里的面碗飞出去,哐当一声摔在地上,面条和汤汁溅得到处都是。
常松下意识伸手去扶。大玲结结实实撞进他怀里,双手慌乱中抓住他胸前的衣服。
红梅和坐在不远处的张姐同时看过来。
红梅脸色一下子白了。
张姐猛地站起来,声音尖利:“大玲!你干什么吃的!端个碗都端不稳?!”
大玲从常松怀里站稳,眼眶立刻红了,声音带着哭腔:“对不起……对不起……地太滑了……常松兄弟,谢谢你扶我……”
常松尴尬地松开手,手臂上还残留着刚才碰到她身体的柔软触感。
那瞬间的肢体交叠,像一滴水落入滚油,在所有人心里炸开了花。大玲的眼泪是真,算计也是真;常松的慌乱是本能,心虚也是本能。
红梅站起身,走过来,目光在大玲和常松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大玲脸上:“没烫着吧?”
红梅的沉默不是无知,而是选择。婚姻这场戏,有时候需要适时的失明与失聪。
没事没事,没烫着……”大玲慌忙摆手,蹲下去想收拾碎片。
“别用手,拿扫帚。”红梅拦住她。
英子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眉头微微蹙起。她看到常叔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慌乱,看到张姨毫不留情的呵斥,也看到玲姨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有点说不出的不舒服。
她不愿意把从小认识的玲姨往坏处想,可眼前的情景,像根小刺,轻轻扎了她一下。
英子心里那点不舒服,像新衬衫里的一根线头,找不到,却时时硌着人。她还不懂成人世界的弯绕,但直觉已经先于理智拉响了警报。
小娟跑过去扶住妈妈:“妈!”
张军看着妈妈流泪的样子,又看到张姐那咄咄逼人的态度,心里一股火窜上来。他觉得妈妈受了委屈。
他走上前,挡在大玲身前,看着张姐,语气生硬:“张姨,地滑,我妈不是故意的。”在他心里,妈妈是吃苦耐劳、本分老实的人。
少年的世界非黑即白,他看不见母亲眼底那抹复杂的灰。那份全然的信任,既是照亮大玲晦暗人生的光,也是压住她真实欲望的锁。
张姐被他这态度噎了一下,火更大了:“我也没说什么啊……”
“妈,你别弄了,我来。”张军走过去,接过妈妈手里的扫帚,声音闷闷的。
红梅看着几个孩子,叹了口气:“你们啊……不让你们来非要来。这里用不着你们帮忙,赶紧回家看书去!高三了,时间多宝贵!”
张军闷头扫地,没说话。英子也拿起拖把,帮忙拖地。
常松站在那儿,有点手足无措。看着红梅,又看看低着头抹泪的大玲,再看看一脸怒气的张军和抿着嘴的英子,最后对上张姐刀子似的眼神。他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面馆的灯熄了,常松锁上门,回头时红梅已走在前面。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近又分开。
英子合上习题册,脑海闪过今天傍晚的情景。一个秘密在她心里落了根。
周也拼着航模,楼下的寂静比责备更让他难受。他欠母亲一句道歉,却梗在胸口。
王强合上参考书,听见母亲在客厅轻咳。他第一次觉得,考上大学是个责任。
大玲散开头发,镜中的眼神既陌生又熟悉。那条紫裙子,明天还会穿吗?
张姐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忽然笑了笑。有些仗,必须替红梅打。
生活从来不是清澈的溪流,而是一锅正在熬煮的浓汤,里面翻滚着欲望的渣滓、算计的浮沫,也沉淀着责任的骨头、守护的温情。
我们都在其中挣扎、沉浮,拼命想捞起一点属于自己的、实实在在的东西,好让这漫长而具体的一生,不至于太过难以下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