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快十二点了。
雪停了,窗外一片寂静的银白。
屋里,灯光暖黄,灶台上的大蒸锅呼呼冒着白汽,带着糯米和肉馅混合的香气。
红梅系着围裙,站在案板前,手上沾满了晶莹的米粉,安徽过年,家家户户都要蒸这水晶面圆子,寓意团团圆圆。
她脸上有些疲惫,眼神却专注。英子早已睡下,屋里只有她一个人守着一室暖香和等待。
突然,院门传来“吱呀”一声轻响,紧接着是刻意放轻、却依旧熟悉的脚步声。
红梅心里猛地一跳,手里的半个圆子掉进粉盆里。这么晚了,是谁?她下意识攥紧了沾满米粉的手,心跳得厉害,轻手轻脚走到厨房门口,探头往外看。
院子里,一个高大的、带着一身寒气的身影正放下手里沉重的大包小包,跺着脚上的雪。
是常松!
红梅的心瞬间落回实处,又被巨大的惊喜填满。她几乎是跑着出去的,压低声音,带着嗔怪和喜悦:“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吓死我了!”
常松转过身,脸上是海上漂出来的粗糙黝黑,却带着回家的光亮。
他没说话,在清冷的月光和雪光映照下,一把将红梅紧紧搂进怀里,冰冷的棉袄面料贴着她单薄的家居服。
带着烟草味的灼热呼吸喷在她颈窝,嘴唇迫不及待地寻找到她的,手也不老实地从毛衣下摆探进去,在她腰背间摩挲。
“别……英子睡着呢……”
红梅被他搂得喘不过气,又羞又急,用手推他坚实的胸膛,声音压得极低,像蚊子哼哼,“一回来就没个正形……先进屋……”
常松喘着粗气,眼底是熬红了的欲望,像头饿极了的狼,恨不得当场就把她拆吃入腹啃咬着她的嘴唇脖颈,含糊道:“想死我了……这么多天……”手下动作越发急切,甚至试图去解她的裤腰。
红梅闪身躲开,指了指英子紧闭的房门,嗔怪地瞪他一眼:“快去洗洗,一身味儿。我这儿还有一点圆子就做完了,明天要给张姐和钰姐她们送。”
常松看着她羞恼的样子,嘿嘿笑了,这才弯腰提起大包小包。两人轻手轻脚把东西拿进客厅。
“我还以为你今年不回来了。”红梅给他倒了杯热水,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喝下。
“但凡船能靠岸,爬我也爬回来。”常松抹了把嘴,目光又黏在红梅身上,“我心里惦记你们娘俩。”
红梅心里一暖,推他:“快去洗个热水澡,一身寒气。我赶紧把这点圆子做完,你也歇会儿。”
常松应着,凑过来又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口,才往卫生间去。红梅摸着被他亲过的地方,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弯起,转身回到厨房,继续搓揉那些圆润的团子,只是动作轻快了许多。
久别重逢的夫妻,第一眼是惊喜,第二眼是欲望,第三眼才轮到柴米油盐。那点事儿,是刻在骨头里的想念,说不出口,全在动作里。
张姐和老刘并排躺在床上,都没睡着。下午儿子小峰、女儿小雅都从外地大学回来了,家里添了人气,老两口兴奋劲儿还没过。屋里暖烘烘的,窗外积雪的反光透过窗帘缝隙,映得屋里朦朦胧胧。
“听见没?刚隔壁院门响,是不是常松回来了?”张姐捅了捅老刘。
“嗯,像是。”老刘含糊应着。
“真好哇!”张姐翻了个身,面向老刘,声音里透着满足,“今年真是走了大运!店评了先进,生意稳当,俩孩子都回来了,成绩还都好!这日子,啧,美得很!”她越说越兴奋,手脚也不老实起来,往老刘那边蹭。
黑暗中,她伸出手,试探地放在老刘肚子上摩挲。
老刘身体一僵。
张姐的手往下探,语气带着刻意的娇嗔:“他爸……孩子们都睡了……咱俩……也好些天没……少女怀春要脸,少妇怀春要命,中年女人怀春要钱。
老刘像被蝎子蜇了似的,猛地往里缩了缩,声音带着困倦:“哎呦,累……店里忙一天,腰跟断了似的……明天还得起早贴春联……”
张姐的手停在半空,脸上的笑意瞬间冻结。她猛地坐起来,声音拔高,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死老刘!你少给我来这套!累累累,天天喊累!自从…自从上次吃完那顿火锅,你就没碰过我!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心里有鬼了?在外头有人了?是不是看上哪个骚狐狸了?还是…你看人家钰姐长得俊,心里痒痒了?”
老刘吓得赶紧去捂她的嘴,压低声音急道:“我的祖宗奶奶!你小点声!让孩子们听见像什么话!我……我能看上谁?我这一天到晚除了仓库就店里家里……”
“那你为啥不碰我?”张姐甩开他的手,眼圈在黑暗里有点发红,委屈混着怒气,“我胖了?丑了?入不了你刘老板的眼了?”
张姐越想越疑,话也越来越难听:“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我告诉你,就你这怂样,给人钰姐提鞋都不配!”
“不是……你真想多了……”老刘百口莫辩,心里发虚,额角冒汗。他难道能说,是自己年纪上来了,力不从心?还是实话实说,上次看到钰姐后,连带着对老婆那方面的心思也淡了?
张姐见他不吭声,更认定了自己的猜测,又气又伤心,猛地躺回去,把被子全卷到自己身上,背对着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老刘看着那裹成蚕蛹的背影,叹了口气,伸手想去搂她,被她狠狠甩开。
中年夫妻的床,是彼此的刑场。一个在上面审判自己的衰老,一个在下面处决自己的欲望。最后双双被判无期徒刑,关押在这座名为家的牢笼里。
僵持了一会儿,老刘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咬咬牙,凑过去,笨拙地开始解她的睡衣扣子。
张姐心里还有气,但身体没抗拒。
黑暗中,一阵窸窸窣窣。老刘忙活得满头大汗,却始终找不到状态,越是着急,越是疲软。中年男人的床事像烂尾楼,开工时轰轰烈烈,收工时无声无息。
张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带着哭腔又带着笑骂:“行了行了!别瞎折腾了!还不够丢人现眼的!睡觉!”
老刘动作一僵,讪讪地停下手,满脸臊得通红,幸好黑暗中看不见。他灰溜溜地躺平,拉过一点被角盖住肚子,心里五味杂陈。他这辈子就硬气过两回:一回是年轻时追张姐,一回是现在想着钰姐。可惜,一回是过去式,一回是妄想症。
年三十清晨。
英子醒了,穿着崭新的正红色毛衣,下面配着黑色的灯芯绒背带裤,扎了个高马尾,鬓角还别了个亮晶晶的水钻发卡。
她整个人喜气洋洋。她趿拉着棉拖鞋走出房间,一眼就看见门口鞋架上那双沾着泥渍、尺码巨大的大头皮鞋。
“常叔!”她惊喜地叫了一声,冲向厨房。
红梅正在灶前煎鸡蛋,锅里滋滋作响。她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但精神还好。
“妈!常叔回来了是吧?”英子从后面抱住妈妈的腰,把脸贴在她背上。
“嗯。”红梅拍了拍女儿的手,声音有些淡。
英子敏锐地察觉到妈妈情绪不高,绕到她面前,歪着头问:“常叔回来你不高兴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