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天气阴沉,予乐安和赵清漓提前来到了北区的荣军疗养院。
这里环境清幽,但高墙铁网和门口严肃的卫兵,给人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
快两点的时候,沈行从车上下来,他看了一眼予乐安以及他身旁一脸戒备的赵清漓,目光没有任何停留,只是对予乐安淡淡道:“走吧。”
有沈行出面,门卫果然没有阻拦,只是严格登记了证件。
穿过安静得有些压抑的走廊,来到一间独立的病房外。
沈行停下脚步,看向予乐安:“他在里面,你只有二十分钟,记住,他精神很脆弱,注意你的语气和问题。”
予乐安的手心全是汗,他点了点头,接着推开了病房门。
病房里很简洁,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坐在窗边的轮椅上,背对着门口,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一动不动。
予乐安的心脏狂跳起来,他一步步走过去,小心翼翼地绕到男人面前,轻声开口:
“您是李渊叔叔吗?我是予建斌的儿子,予乐安。”
轮椅上的男人转过头来,他脸上布满风霜的沟壑,眼神空洞而浑浊,但在听到这句话时感到了恐惧。
他一把抓住予乐安的手腕,枯瘦的手指像铁钳一样,抓得予乐安生疼。
他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从喉咙深处发出破碎而嘶哑的声音,如同绝望的哀嚎:
“建斌……队长……孩子……快跑……他们……他们没想让我们任何人……活着回来!!!”
这句话蕴含的恶意与背叛,远比父亲笔记本上那个绝望的为什么更加鲜血淋漓。
“李叔叔,谁?他们是谁?”予乐安强忍着手腕的剧痛和内心的惊涛骇浪,急切地追问。
“是谁没想让你们活着回来?是情报出错了吗?还是下达命令的人?”
李渊被刺激到了,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松开予乐安,双手抱住自己的头,发出含义不明的悲鸣,再也说不出任何清晰的语句。
“李叔叔?李叔叔!”予乐安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如刀绞,既为父亲的遭遇,也为这位幸存者多年来承受的痛苦。
病房门被推开,沈行和一名护工快步走了进来。
护工显然是经验丰富,立刻上前安抚几乎失控的李渊。
沈行则一把拉住还想继续追问的予乐安,力道不容置疑,将他带出了病房。
“够了。”沈行将他带到走廊僻静处才松开手,眉头紧蹙。
“你没看到他的状态吗?再问下去,他可能会彻底崩溃。”
予乐安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他抬起泛红的眼睛,盯着沈行,声音嘶哑:
“你听到了吗?你告诉我,他们是谁?当年下达那个强制命令的上方到底是谁?是不是和你们沈家有关?”
沈行面对他的目光,只是沉默着。
走廊顶灯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让他深邃的五官显得更加莫测。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果然……果然和你们有关……”予乐安后退一步,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人,看清他背后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真相。
“所以你所谓的弥补是什么,用内疚感绑住我,还是用这点施舍来的线索,让我对我父亲的死闭口不言?”极度的愤怒让他口不择言。
沈行向前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笼罩了予乐安。
“予乐安,在你心里,我就是如此不堪?不堪到会用你父亲的死来做文章?”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如果沈家真的如你所想,是导致你父亲死亡的元凶之一,我为什么要把笔记本给你,为什么要带你来见李渊,让你抓住指向沈家的把柄?”
予乐安被他问得一怔。
如果沈家是黑的,沈行为什么要自曝其短,这不合逻辑。
“那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予乐安混乱地低吼。
“你一边做着看似帮助我的事,一边又对我……对我……”
他说不下去了,那些纠缠的过往和现在复杂的情势让他心力交瘁。
沈行深深地看着他,许久,他才用叹息的声音说道:
“予乐安,有些事情,远比你以为的要复杂,给我一点时间。”
沈行看他这样子,也不想多停留,率先走了出去。
予乐安一个人站了好久之后才失魂落魄地走出疗养院大楼,等在外面的赵清漓立刻迎了上来。
“怎么样,问出什么了吗?”赵清漓急切问道。
予乐安将李渊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和与沈行对峙的经过告诉了赵清漓。
赵清漓听完,脸色也变了:“如果沈家真的牵扯其中,那沈行现在的行为就太诡异了,这说不通啊。”
“他说事情很复杂,需要时间。”予乐安喃喃道,内心一片混乱。
信任与怀疑,仇恨与期待,在他心里激烈地厮杀。
赵清漓沉吟片刻,眼神忽然变得锐利:“乐安,不管沈行是黑是白,是真心弥补还是另有图谋,我们现在都不能再完全被动下去了,李渊的话是一个突破口,我们必须自己查下去。”
“怎么查?”予乐安茫然地问。
“从我们能接触的地方开始,李渊,他是关键,沈行能接触到他,我们未必不能,我们可以试着通过其他方式,比如找找疗养院的其他工作人员了解一下情况,再查查当年那次任务,还有没有其他相关的资料,哪怕是一点点线索也好。”
“乐安,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叔叔是英雄,他的死不能不明不白,我帮你。”
赵清漓的支持像一股暖流,注入予乐安冰冷的身体里,他用力点了点头。
而此刻,沈行坐在离开疗养院的车上,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揉了揉眉心,然后拿出另一部加密的手机拨通了号码。
“喂,”他对着电话那头说,声音冷得像冰,“李渊这边暂时稳住了,但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电话里头传来回应:“他们似乎有所察觉了,沈总,您这一步,走得太险了,为了那个谁值得吗?万一被那边发现您在暗中调查当年的事,甚至接触关键证人,沈家也会被拖下水。”
沈行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予乐安那双充满痛苦的眼睛。
他沉默了片刻,再开口:“值不值得我说了算,继续盯紧那边,有任何异动立刻告诉我。”
挂断电话,沈行缓缓靠在后座椅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