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乐安没有回学校,他此刻的状态无法面对赵清漓关切的眼神,那会让他刚刚筑起的心理防线再次崩塌。
他找了一家廉价的网吧,包了一个小隔间,将自己隐藏在昏暗和嘈杂之中。
他需要冷静,需要思考。
沈行抛出的关于父亲牺牲的情报问题,他知道这极有可能是一个诱饵,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但他无法完全置之不理。
那是他的父亲,任何一丝可能存在的疑点,都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予乐安打开电脑,手指颤抖着在搜索栏输入了父亲的名字。
结果寥寥无几,官方报道都是褒奖和追悼,细节一概模糊。
这很正常,涉及机密的任务本就不会公开细节。
沈行的话,明知可能是假的,却依然激起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惊涛骇浪。
就在予乐安对着屏幕发呆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内容只有简短的几个字,却让他瞳孔骤缩:
【想知道你父亲小队里,那个活下来的幸存者现在在哪里吗?】
幸存者?!
父亲所在的小队,除了父亲壮烈牺牲,还有其他战友幸存下来?为什么母亲从未提起?为什么官方报道也语焉不详?
予乐安不用猜就知道这条短信来自谁。
沈行换了一种方式,换了一更难以抗拒的诱饵。
予乐安拿紧了手机,他脑海里都能想象出沈行在手机那头好整以暇地等待着他上钩的冰冷模样。
沈行为什么对这件事如此了解?他到底想干什么?仅仅是为了那可笑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吗?还是……
这件事背后,本身就与沈家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浮现,父亲的任务出事,会不会根本就不是意外。
而沈行,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这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
予乐安盯着那条短信,内心在天人交战。
回复,就意味着再次踏入沈行编织的网,不回复,那个关于幸存者的疑问,将会成为他余生永远无法释怀的梦魇。
就在他手指悬在屏幕上方,颤抖着不知该落下还是移开时,隔间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予乐安吓了一跳,猛地抬头,警惕地问:“谁?”
“乐安,是我。”门外传来赵清漓压低的声音,“我顺着手机定位找过来的,你没事吧?”
予乐安愣了一下,心头涌上一股暖流,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
他打开隔间门,看到赵清漓站在外面,眼神里全是关切。
“清漓,你……”
“我不放心你。”赵清漓打断他,挤进狭小的隔间,顺手关上门。
他一眼就看到了予乐安手机上那条还未关闭的短信以及予乐安惨白的脸色。
赵清漓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又来找你了,这次是什么幸存者?”
他嗤笑一声,语气却无比严肃,“这是个坑,你看不出来吗 ,他就是在利用你对父亲感情,你越是表现出在意,他手里的筹码就越多。”
予乐安痛苦地闭上眼:“我知道,可是清漓,那是我爸爸……如果……如果真的有幸存者,如果当年的事情真的有隐情……”
“那也不能通过他沈行。”
赵清漓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晃了晃,试图让他清醒,“你想想如果他真的想告诉你真相,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说?为什么要用这种猫捉老鼠的方式一点点吊着你?因为他根本不在乎真相,他只在乎能不能用这个控制你。”
赵清漓拿过予乐安的手机,毫不犹豫地删掉了那条短信,然后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乐安,你听我说,我们现在不能自乱阵脚,关于叔叔的事情,我们能不能通过别的途径去了解?比如问问你妈妈?或者,有没有其他可靠的渠道?”
予乐安茫然地摇了摇头:“我妈……她提起爸爸就难过,而且她知道的可能也不多,其他的渠道……”
他一个普通学生,能有什么渠道。
赵清漓沉吟片刻,眼神忽然坚定起来:“那就先按兵不动,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比沈行更有耐心,他越是想让你慌,让你乱,让你去找他,你就越要沉住气,你要让他知道,他的筹码失效了,至少,不能让他觉得这筹码那么有效。”
他看着予乐安苍白的脸,放缓了语气:“我知道这很难,非常难,但这是唯一的办法,一旦你这次妥协了,以后就会永远被他用这件事牵着鼻子走,那你爸爸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的。”
父亲在天之灵……
如果父亲知道他用这种方式去探寻真相,甚至可能要向那个卑劣的人屈服,一定会对他失望透顶。
“你说得对,清漓,我不能上当。”
予乐安拿回手机,他关掉电脑,站起身,对赵清漓说:“我们回去吧。”
予乐安这段时间都一如既往的平常,没有在想父亲的事,没也有在想沈行。
沈行那边,也陷入了反常的沉寂,他没有再出现在予乐安面前,没有短信,没有电话。
但是平静并非长久,晚上,予乐安在书店值晚班,临近打烊,店里已经没有客人,他低头整理着书架的最后一层。
风铃轻响,沈行就站在门口,他手里拿着一个深蓝色硬壳笔记本,封面上没有任何标识。
沈行隔着几排书架静静地看着予乐安。
“打烊了。”予乐安看到他之后率先移开视线,声音干巴巴地下了逐客令,心脏却不争气地加速跳动起来。
他看到了那个笔记本,直觉告诉他,那东西不寻常。
沈行过了一会迈步走了过来,他在予乐安面前站定,将手中的笔记本轻轻放在他正在整理的书架上。
“这是什么?”予乐安盯着那个笔记本,喉咙发紧。
“你父亲遗物的一部分,当年整理遗物时,遗漏下来的,最近才被人发现,转交到我这里。”
父亲的遗物?
予乐安目光锁在那个深蓝色的笔记本上,仿佛要将它看穿。这是比幸存者更无法抗拒的诱惑,是真正来自父亲的东西......
他看向沈行,疑惑地质问:“为什么会在你那里?”
父亲是军人,他的遗物怎么会流落到沈行这样的人手里?这太不合常理了。
沈行迎着他锐利的目光回复道:“转交它的人,认为我可能是最适合把它交给你的人。”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或许,他也认为,我有责任让你知道一些事情。”
责任?
沈行对父亲能有什么责任?
予乐安手指微微颤抖,不受控制地伸出去。
“你可以看,也可以不看。”沈行看着他挣扎的样子,继续说道。
“这里面或许有你想知道的,关于那次任务,关于那个幸存者的线索,当然,也可能什么都没有。”
他这是在以退为进。
予乐安无比清楚地意识到。
沈行把选择权看似交到了自己手里,但实际上,面对父亲可能的亲笔记录,没有人能抗拒……
沈行不再多说,深深地看了予乐安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予乐安心慌意乱。
里面似乎有歉意?
不,一定是看错了。
予乐安立刻否定了这个荒谬的想法。
沈行转身,如同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书店。
风铃再次轻响,店内恢复了寂静。
只剩下予乐安一个人,对着书架上那个深蓝色的笔记本剧烈喘息着。
他该怎么办。
碰,还是不碰?
沈行这次没有要求他回到身边,只是留下了这个笔记本。
可予乐安也明白一旦他翻开,就等于主动踏入了沈行设定的轨道,他们之间那根断掉的线,就被更复杂的东西重新连接了起来。
予乐安伸出手,笔记本很轻,落在他掌心,却重若千钧。